李未末期期艾艾地說韓拓是不是傷得很重,都怪他,都怪自己。
方久銘以為他是指自己沒有跟好朋友同仇敵愾,一同干架而後悔,於是嚴肅地告訴李未末他先報警再找大人的行為是正確的,不是講義氣就要硬逞英雄,有時候會顯得很蠢。
後面兩周,方久銘,跟韓拓關係好的同學,以及籃球隊隊員陸陸續續來探病,他們經常隨機撞見八班的李未末,——不是躲在門邊,就是縮在牆角,不是在抹眼淚,就是在唉聲嘆氣。
方久銘懷疑李未末一放學就跑來醫院,問他他又說自己是來定期複診的,跟韓拓沒關係,要他們別告訴他。
「他說自己沒事,但那雙眼睛腫得跟桃子一樣,就剩兩條縫,我就把他給記住了。」方久銘覺得很有趣,說:「我覺得他應該是想偷偷看你,又怕你生氣他不講義氣,才不進去的吧。」
「你說打架跟他沒關係,他說跑醫院跟你沒關係,我算明白了,沒關係就是最大的關係。」
方久銘當上物理教研組組長,又有了孩子以後,比以前多了長輩氣兒,具體表現在特別喜歡拿學生早年的黑歷史打趣。而韓拓打架李未末抹淚就是他想到的第一件「趣事」。
韓拓心裡五味雜陳,住院那段時間他過得並不好,身上的疼痛和不便稍微忍忍就過去了,但心裡的焦慮和隱憂,攪得他可以說寢食難安。
從住院到出院,整整兩個多星期,李未末一次也沒來醫院看過他,就好像跑掉之後把他這個人也整個給忘在了腦後。
來探病的同學隊友一波又一波,有人唏噓後怕,有人嘆服敬佩,圍坐在韓拓的病床邊,把病房當做聚眾聊天的地方,說些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天真之言,韓拓一句也聽不進去,——他的病房總是熱鬧的,但他的心越來越冷。
韓拓堅持不懈地,試圖在那些人的中間,身後,找到一個熟悉的,毛茸茸的茶色毛團,想著如果李未末來探病,自己一定要先冷嘲熱諷他幾句解解氣,讓他給自己端茶遞水,削蘋果剝橘子再伺候自己上廁所,最後拖著他留下陪床。
到最後,連在外地忙得水深火熱的爸媽都趕在他出院前回來了,李未末都沒出現。
韓拓在望眼欲穿地等待中越來越失望,越失望就越不甘,越不甘就越憤怒。他一出院回到小區,就捂著肚子歪歪扭扭地去敲李未末家的門,怒氣全部凝聚在掌心,拍得手都紅了,指骨都麻了,也沒人給他開門。
韓拓也看出來了,李未末就是打定主意不理他。他們終於在去學校的公交車站碰上,韓拓的眼神剛朝他瞟過去,李未末就把頭偏開了,拉緊書包,站在了車站遠遠的另一端。
韓拓覺得很生氣很莫名的同時,又覺得很委屈,那種委屈的情緒不斷蔓延,擴大,直至占據他整個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