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鄜進門時的面色依然波瀾不驚,只是眉眼間稍帶了一絲倦色,見那胖貓兒一副心虛的模樣,便稍稍撫弄了他幾下,喚來侍女洗漱寬衣後,便熄燭就寢了。
鍾淳在他身側膽戰心驚地臥了半天,想破頭也沒想出丞相看見自己一瞬昏睡時會是什麼神情,以及……自己的原身又是被何人護送回宮的。
「不止呢,聽聞十三弟在被丞相訓斥時還當著眾人的面睡了過去,之後被刑獄的那些禁衛給高抬大轎抬回宮的,此等凜然氣度,八哥我可是望塵莫及呀——」
八皇子鍾珏嘴上雖調笑著,眼中的蔑色與諷色倒是一點兒也懶得藏:「幸虧今個兒四哥不用來國子監登學,不然不知十三弟要以何種顏面去見四哥呢。」
鍾瓊與他一唱一和地嘻嘻笑道:「八弟便體諒一下小十三吧,先生講課時他從不聽講,回殿後又不同咱們有母妃相伴相陪,性子難免野了些,不識尊卑禮數也是常理,我們作為兄長應當悉心教導他才是,可斷斷不能以此為樂取笑他啊。」
鍾淳聞言一股子火悶在心裡,藏在袖中的手掌漸漸緊握成拳。
他大病之前身材臃腫如桶,在宮中所遭冷遇頗甚,因此便常常成為供這兩人取樂的笑料。
這六哥與八哥生性頑劣,仗著生母是北衢的貴族便在宮中橫行霸道、耀武揚威,但又生了副見風使舵的脾性,只專門欺負些在父皇跟前露不上臉的兄弟姊妹,還常常以戳人痛處為樂,實在是令人生恨。
「是麼,原來我們小十三現下這樣出息了——」
一個含笑的聲音朗潤地響起,只見三皇子鍾曦著一身石青緞袍,仿佛一根青翠的長蔥般斜斜地倚在門框上,目光悠悠地朝三人望去。
「三、三哥……」那老六和老八一見三皇子來了,跟變臉似的將方才臉上的蔑色收得一乾二淨,跟個聽話的鵪鶉般畢恭畢敬地問候道:
「三哥你的禁閉之期結束了?」
「還沒。」鍾曦大咧咧地跨坐在桌前,一條長腿橫了過去,笑道:
「《論衡》有云:『人之不學,猶谷未成粟,米未為飯也。』,這一日不念書,我便一日惶惶而不得充飢。再者,父皇只是不允我出宮,可未曾不允我來學堂念書啊,想必再遲遲拖著不來,這國子監的風光都要讓老四給占盡咯。」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六皇子與八皇子對視一眼,頗有些訥訥地將頭低了下去。
「小十三。」
鍾曦見鍾淳一副懶得搭理自己的模樣,不禁挑了挑眉,故意將頭湊到他的腦袋邊上,輕嗖嗖地道:「……不感謝我解了你的圍?」
「昨晚被丞相抓包的感想如何?」
鍾淳瞟了他一眼,口中狠狠吐了一口惡氣:「拜一個沒義氣的人所賜,好得很。」
鍾曦又露出了他那副賤兮兮的笑容:「嗯,那三哥我便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