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萊枯死三千樹,為君重滿碧桃花。
一場秋雨毫無預兆地落了,滴滴點點地墜在池中顛倒東西的衰萍里,好似凝滿了寒意的真珠一般,泛著森森白光。
松柏在雨中靜默地蒼立,竹枝被秋風打得不住輕搖,屋外仿佛披上了一層厚重的深青簾氅,只有廊下與窗前掛著的幾盞燈籠,才稍稍綴上了幾分艷意暖色。
鍾淳耷拉著腦袋趴在亭中,連胖貓兒那火一般順亮的皮毛都顯得暗淡了幾分,他望著遠處廊前掛著的影綽宮燈,聽著身後避雨的下人們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聊。
「聽聞中秋的試劍大會之後,那十三殿下可算是占盡了風頭。」
「可不是?先前大家看他年紀小,平日裡又跟沒了骨頭似的懶懶散散,都以為那位是個爛泥扶不上牆的,誰知道這小殿下一咬牙,竟能同四殿下打得不相上下——」
「嘁,不就是逞英雄麼,最終還不是灰溜溜地暈了過去,聽聞還是三皇子讓太醫署的人輪番去伺候了好半個月,那嬌氣的小殿下才下得了地。」
「逞英雄也不簡單呀,還說人家嬌氣,你怎麼不去逞個英雄給我看看?椿兒姐姐說你幾句便跟縮頭烏龜似的,一棍子打不出個屁來,你倒是也逞個英雄呀?」
「……不知皇上怎麼想的,中秋之後竟賜給了十三殿下一座宅院,還配了許多上等府兵,莫不是重新對這十三殿下青眼相看了?」
「不管怎麼說,三殿下被封秦王后,朝中除了四殿下外,便屬這十三殿下最為春風得意了——聽說呀,他同咱們丞相還有些牽扯……」
「……
此時此刻,「春風得意」的十三殿下鍾淳正托著一隻毛茸茸的胖爪,望著亭外的重重雨幕,兀自黯然神傷中。
「奴兒三三,我找你好久了,原來你偷偷地躲在這兒!——」
耳畔突然傳來一個熟悉的童聲,鍾淳動了動耳朵,微微抬起腦袋來,卻望見許久未見的小魔頭正一臉驚喜地站在廊下。
只見張暄接過僕人手中的青絹傘,踏著一雙朝天虎頭靴大搖大擺地走進了涼亭,身後躲雨的下人們見狀便再不敢竊竊私語,同小公子福了身後便退出了亭外。
鍾淳有氣無力地夾了夾尾巴,但仍是被那雙霸道的小手給強行撈到了懷裡,腦門也被沒輕沒重地擼了一把。
「奴兒三三,是不是阿父將你惹惱了,你才一個人偷偷地躲在這兒?……」
張暄低頭望著胖貓兒那副懨懨模樣,莫名覺得奴兒三三皺著眉的表情既可憐又可愛,於是便忍不住把臉頰貼在那毛乎乎的腦袋上蹭了蹭。
他從府中在主屋伺候的丫鬟口中得知,打從中秋過後,這胖貓兒便不知又在發什麼脾氣,不僅把阿父給它編的竹窩給咬爛了,大晚上寧願蜷在廊下角落裡吹冷風,也不願再踏進主屋半步。
就連用膳時,那胖貓兒也是等府中其他人都吃完之後,才慢吞吞地來到飯廳埋頭苦吃。
只不過離了阿父之後,奴兒三三似乎便吃不上雪酥芙蓉糕、薏米紅豆糕這般奢侈的飯後甜食了。
沒有阿父替他打理梳毛,奴兒三三整隻貓看起來都比先前潦草了許多,不僅全身亂蓬蓬的,連腦袋上的一根根毛也跟鋼針似的蹦起,稻草般東倒西歪地刺喇喇一片,看得他都想好好替它梳一梳了。
「奴兒三三,你這幾日都到我房裡來睡,好不好?」
張暄心中其實是有一絲小竊喜的,先前奴兒三三白日裡都在呼呼睡大覺,直到月上西樓時才會悠悠轉醒,醒來後也只會殷殷地跟在阿父身後瞎轉悠,旁人連摸一下都要齜牙咧嘴。
這下奴兒三三不再每日纏著阿父,是不是意味著他可以獨占奴兒三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