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張鄜人在上京,一面給南方的主將下令,一面順手將傾向四皇子鍾戎的臣子給「清理」了一遍,把人嚇得上吊的上吊了,棄官的棄官了。
一通殺雞儆猴之後,張鄜卻又和和氣氣地給剩下那些戰戰兢兢的重臣送了厚禮,甚至特地登門拜訪聊以慰問。
官員們感念丞相寬宏恩德,於是紛紛倒戈向了十三皇子,再三堅定了自己的立場。
孤立無援的鐘戎也終於被逼得無路可退,想必不日便會圖窮匕見地露出最後的殺手鐧——
親衛營中音信不通,故而得到消息時遲了幾日。
深夜,阮虎一個人打了桶水到林里沖澡,初春的天還帶著股寒氣,但四周卻已能聞見似水般的花香,期間還夾雜著草木的涼,一點點地沁入人的心脾。
阮虎將黝黑的身子用汗巾拭了個遍,提著空桶往回走,卻望見鍾淳的營帳還發著朦朦朧朧的光。
他的營帳就挨著殿下的營帳,不僅是為了方便伺候,更是為了時刻保衛鍾淳的安全。
阮虎知道他與親衛隊的其他人不同,公孫覺雖然是左郎將,但他到底是公孫家的公子,平日裡負責動腦指揮就行了。
但他命賤,若是鍾淳遇刺,他是要上去擋的,不然若真出了事,他也活不了。
阮虎並未覺得這有什麼問題,因為有時他感覺鍾淳就像自己的弟弟一樣,需要人照顧,而他照顧殿下更是理所當然的事。
於是看見鍾淳這麼晚還點著燭,他便徑直地掀了帘子望進去:
只見那殿下整個人在床上就這麼縮成一小團,也不知在想些什麼,白日裡發號施令的那股英武之氣一點兒也沒有留存下來。
「殿下,早些睡吧,明日還要上校場呢。」他忍不住開口道。
鍾淳剛進軍中那幾日很執著於打贏阮虎,後來過了一兩個月,見實在打不贏了才泄了氣,從此將阮虎當成了自己的僕從,不叫人家「黑炭」了,改喚「阿虎」。
十三殿下在床上翻了個身,用一雙黑眼睛幽幽怨怨地看著阮虎:
「阿虎,你說,張鄜是不是故意把我忘在這兒了?」
阮虎看著鍾淳一張白裡透紅的臉,心裡卻莫名打消了覺得殿下像弟弟的念頭:
——自己這麼黑,爹娘也黑,怎麼能生出這麼白的弟弟?
他寬慰地答道:「殿下多想了,丞相現下定然在與兵部那些大臣們商討平定起義軍的事呢。」
鍾淳聞言不禁面上露出了鬱悶的神色,掰著手指算道:「我在這兒都快待了九十日,滿打滿算就要三個月了,他怎地從來就沒看望過我一回!?」
「就連信箋也沒寫過!!」
「哼,不過我也沒有很想他……」
阮虎嘴笨,剛想說現下朝廷動亂不止,丞相或許不那麼有空,但看見鍾淳面上的表情,也不由跟著嘆了一口氣。
鍾淳將腦袋悶在被子裡,整個人鬱卒地躺了一會兒,似乎在醞釀著什麼動靜,半晌後卻想起什麼似的,突然掀開被子,警惕地露出一雙微紅的眼睛:
「……你怎麼還站在這?」
阮虎一愣,剛要答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