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眯了眯眼,似在回憶:「太子肖母,面相確實未變過。」
「父皇這般說,兒臣倒希望子嗣肖父。」林元瑾揚起燦爛的笑容,「兒臣也想看看太子殿下幼時的模樣。」
崔夷玉在一旁靜靜望著她淺笑,不置可否。
「孩子氣。」皇帝聽得這話竟有些哭笑不得,手指隔空點了點她,眉宇卻不見分毫惱意。
他像看見了昔日不得見的瑰麗畫卷在眼前展開,每一幕都讓人身心舒暢,成了親後太子都比往日更加順眼。
突然,下座之中一個官員抬袖走出,拱手於身前,定神開口:「恕臣無禮,攪擾了陛下天倫之樂。」
林元瑾面露驚愕,像是完全沒想到會有臣子打斷他們之間的對話,當即蹙起眉,轉過身看向聲源。
「微臣聽得陛下與太子妃殿下談論之中涉及皇家子嗣。」那官員目露遲疑,似欲言又止,又不得不繼續說,「本不應在此時相談,可微臣心中確有要事與皇室綿延有關,臣擔心江山社稷有恙,於此躊躇——也不知該不該說。」
他這一出如重石墜湖,驚擾了郁蔥樹影。
殿裡的樂聲驟停,原本的喧譁聲也消弭殆盡。
所有人的目光乍然集中在中央的臣子身上,多少透著些驚疑不定,似沒想到今日會有岔。
皇帝臉上的笑容緩緩消失,先是沉默,目光一一掃過下方的人,從他所出的太子、二皇子到身為臣子的裴相、崔大將軍,最後才落到躬身的刑部郎中身上。
大部分人哪怕有疑,或者是裝作有疑,也都鎮定自若,像千年的狐狸,露不出什麼風聲。
十幾年君臣,他了解這些人,這些人也了解他。
只是既了解他,就應當知道,他今日不想出任何意外。
「鄧愛卿。」皇帝手扶著椅臂,凝視著刑部郎中,心平氣和地說,「現下是宮宴,並非早朝,若有急事也不必現下報。」
「恕臣失禮,但此事關乎我朝百年社稷安穩,微臣不敢不報。」鄧郎中長哀嘆一聲,掀起衣袍,沉沉地跪在地上,叩首在地,行了個大禮。
「陛下,鄧郎中向來盡忠職守,恪守本分,如今在宴席上冒然出此言,或許真有迫切之事。」一旁的官員站出來,躬身請示。
「鄧郎中如此唐突聖駕,想是已做好了受罰的準備,既陛下與百官皆在此,公正公開,請他一闡其咎,知其苦衷,再罰也不遲。」
「陛下,臣附議。」
「臣……」
文官如此,武將一側倒有人直白地嗤笑了聲,不以為然。
崔大將軍鬢角花白,手撫鬍鬚,若有所思地看了看皇后,又看了眼淡定自若的太子,笑著說了聲:「太子宴席公然起事,你們心裡想什麼你們自己清楚,難道陛下就不知嗎?」
這話便是乾脆地將此舉往結黨營私的方向扯了。
「微臣未曾有半分私心,當得起問心無愧,污衊自是不攻自破。」鄧郎中眉心一動,俯地不起,開口,「臣赤膽忠心,哪怕捨身也必然要換得家國清白永續,望陛下明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