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元瑾覺得今夜註定是個不眠之夜。
崔夷玉抬起手,袖子順著他雪白的腕骨滑落,手指托起遮擋他視野的被邊,微微傾身,近距離直視著林元瑾的雙眼。
林元瑾陡然感覺到少年的氣息,脊背下意識直起,一下子竟無法挪開視線,只怔怔地盯著他。
兩人挨得極近,卻連衣襟都未曾觸碰到。
「你想過……」林元瑾侷促地開口,小心地望著他,「之後怎麼辦嗎?」
她這話不止一個意思。
首先秋狩可不止一日。
若只在皇帝賜鹿血這日演,只怕又要引起懷疑,是不是為刻意迎合帝心做樣子。
其次,她是想問……演完這一出,崔夷玉究竟是怎麼想的?
排斥?羞愧?還是說並不在意?
林元瑾在意,所以輾轉反側,哪怕身體疲累也毫無睡意。
崔夷玉注視著林元瑾,側眸看到她耳廓似有發紅,睫毛一顫,思忖著說:「戲還要演。」
雖是商談密事,但床間私語仍是不同,氣聲如絲綢滑過耳廓,帶著不同尋常的溫度。
太子夫婦不至於日日笙歌,但皇帝想要的嫡長孫可不是一夜就那敷衍過去的。
林元瑾想從他身上得到答案,可他又何嘗不是。
只是崔夷玉細細觀察,也未曾從林元瑾的神態中察覺到有半分半毫的厭棄,好似他為了演戲冒犯她這件事對她而言並沒有什麼大不了。
亦或者說,即便經過了他那般唐突,林元瑾仍不討厭他。
崔夷玉手指緩緩攢起,心中不知何時懸著的石頭落下,沉重的迴響震得他心深不寧,只用平淡的聲音開口:「我…當初稟告太子,言在懸崖下救下你時,你身受重傷,意識模糊,不認得我,也不曾與我敘過話。」
說完這話時,他心底竟有些奇異的認命感。
許是債多不壓身,在那時就已經欺瞞過太子,似乎也不差眼下這一回了。
一步錯,步步錯,再無休止。
他早已忠心有瑕。
林元瑾意識到崔夷玉在試圖安撫她,兩人如今是一條船上的人,他既已瞞過一次,此回也不會出差錯連累她。
「我知道。」林元瑾伸出手拉住了崔夷玉的手,感受到他顫了顫,卻沒拒絕,眉眼帶笑,卻有熱意順著眼尾落下,滴在他的指尖,「我相信你。」
勝過任何人。
「別哭。」崔夷玉試圖放緩聲音,從未安慰過人的工具如今青澀中透著些迷惘,「沒事的。」
「只要你還活著,一切都可以籌謀。」
「嗯,謝謝你。」林元瑾伸出手,抱住了他的腰,將頭埋在了他脖頸處,任由他身上的氣息擁住她,如無聲的呼救。
對於別人而言的鋒利感,反倒讓她愈發安心。
這一晚是被逼無奈的演戲,也是本不該屬於林元瑾的溫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