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元瑾放下捏著車窗的簾,轉眸看向正襟危坐在對面的崔夷玉,動了動嘴唇:「有旁人嗎?」
崔夷玉搖了搖頭。
「方才皇帝與你說了些什麼?」林元瑾好奇地問。
崔夷玉從宮中出來的時候,雖然行動不改,神色卻仿佛失魂落魄的,好像遭受了巨大的衝擊,以至於連言語功能都短暫地失去了。
林元瑾從未見過他這般模樣,卻也想不出皇帝拋出了怎樣的難題。
崔夷玉僵了僵,抬起的眼瞳中透出難言的晦澀。
似乎有些難以啟齒。
「若是為難的話不回答也沒關係。」林元瑾搖了搖頭,體貼地說。
她並沒有刨根問底的習慣。
「不是。」崔夷玉當即否定,他並沒有想隱瞞,只是不知如何轉述,垂著眼斟酌著開口,「陛下與我說了外戚之患。」
他一說,林元瑾就猜到了皇帝的意思。
但是林元瑾卻並不覺得有什麼大不了,只彎著眼眸笑著說:「崔氏勢大,太子倚仗於母族,世家大則君權弱,他與你說這些實數平常。」
崔夷玉卻一怔,定定地望著林元瑾。
林元瑾注意到他在身上停留的不同尋常的視線,不禁困惑地歪了歪頭:「怎麼了?」
「不……沒什麼。」崔夷玉心中混亂,卻不知該如何說。
哪怕他理智知曉,會說出這樣話的林元瑾也不似林家能教養出來的人,也無法與她感同身受。
她似乎天生缺乏對君主的敬畏之心。
所以林元瑾能說得出讓他弒主再取而代之這般冒天下之大不韙的話。
他們是不一樣的。
林元瑾望著崔夷玉坐在對面,仿佛有負重纏身難以解脫的姿態,不禁想起了在秋狩之前的自己。
她那個時候大抵也是這般情態吧?
「你苦惱之事不能與我說嗎?」林元瑾體貼地問,聲音輕快又明亮,「我同你有患難之交,唯一的願望也是你能活下去。」
她是不會背叛崔夷玉的。
崔夷玉沉默不語,最後輕輕地道了聲:「對不起。」
他傷勢未愈,原本合身的衣服穿在此時的他身上竟有些寬敞,精緻的眉眼如今顯出幾分晦暗,隱約泄出幾分壓抑著的鋒利感。
林元瑾反而笑了起來,起身坐到了他的身側,抬起手捧住了他的臉龐:「你沒有對不起我的地方,所以也不必和我道歉。」
她能活到今日回太子府,靠的也不是她自己。
能夠僥倖雙雙倖存,剛醒來之時,林元瑾在過度欣喜之下情緒難免失控。
過了幾日稍稍平和下來,林元瑾也逐漸想通了很多事。
在明顯看出崔夷玉因她病危留遺言之舉,潛意識抗拒著拒絕她的時候,她如投機取巧的、冒然的對一個在封建主義環境下,受到權貴管束十餘年的人提出弒主之說,確實過於偏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