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勛將他捧回別館,不顧身前染上血漬,急切地讓關姨找了個紙箱,再鋪上廢布,粗糙搭了個窩。
關姨心裡知道,蔣振庭是不會允許蔣勛飼養寵物的,何況,這還是只將死的,保不齊帶有各種病毒的鳥類。『
她攔住蔣勛,剛想開口勸他放棄收留,
蔣勛握住她的手,像是讀懂她的想法,帶著乞求的口吻說,「關姨,就讓他留一會好不好。」
「可是你爸爸他...」
「求你了,關姨,別告訴我爸爸。我發誓,我就養一小會...如果我們今天不帶他回來,他一定會凍死的。」
「誒...小勛...」
「關姨,我保證我就養一下。」蔣勛情急下,隱約有了哭腔,「就一下下,等他能自己飛了,我就把他放走。」
他眼底有淚光,有無助,還有一種濃重的的,對於救助那個奄奄一息的生命的渴望。
從小到大,蔣勛幾乎沒有求過她的時候。他過著衣食無憂的生活,房裡堆的玩具數不勝數。他好像擁有了很多,又像缺少了某種最重要的東西。
關姨靜默了會,回握住他的手,長嘆一聲鬆口道,「好吧,就看他自己能不能活過今晚再說。」
也不知是那隻信鴿像真聽懂了他們的對話,還是蔣勛的祈禱有了靈驗。
在第二日清晨,那隻信鴿奇蹟般撐了下來,他逐漸恢復微弱呼吸,雙眼也慢慢撐開一條細縫。
第三日,第五日,第十日...到第二十五日,在蔣勛的照顧下,他終於能站起來,也終於能展翅。
放他飛走的那天,天晴無雲。蔣勛來到樓頂,拆開紙箱。
信鴿仿佛感應到將要分離的預兆,蜷在窩中,腹間咕咕聲不斷。
蔣勛摸了摸他的羽翼,好像有很多話要說,又不知從何說起。
他最後只輕輕摘下鴿尾的一撮浮毛,攥在手心,說,
「走吧,以後送信小心點,別再迷路了。」
信鴿又啼咕了幾聲。
蔣勛吸了吸鼻子說,「你在說什麼呀,我都聽不懂。快走吧,等會天就黑了。」
他朝空中揚起紙箱,信鴿揮動雙翅,在雲間盤旋幾回,終沒入天邊微光盡頭。
空氣中飄落幾根殘羽,一切好似又恢復原樣。
蔣勛久久看向遠方,等關姨喊他名字,才回過神。
「小勛,該回家了。」
「好。」
他將紙箱扔進垃圾桶,跟著關姨一步步下樓。
在走到樓梯的最後一節,蔣勛忽然鬆開關姨的手,站在樓道中回眸。
天際似有似無再度響起咕鳴,六歲的蔣勛靜靜聽著,一張稚氣的臉被堆積了黃昏的沉靄。
「你說,他還會回來嗎。」他淡淡問道,不知是問關姨,還是問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