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鈿放棄粉飾,鐵面無情撂下話:「少奶奶說了,若少爺半個時辰內沒回府,她便讓人把少爺寫過最差的文章抄五百遍,貼滿聞音縣的大街小巷。當然,少爺銅筋鐵骨,自然是不怕的,奴婢便先回去服侍少奶奶了。」
說罷,轉身便要走。
章鳴珂驚得酒杯都沒握住,灑落漆亮的桌面。
酒液如鏡,倒映著他倉惶站起的身影:「你給我站住!」
他聽出來了,丫鬟在罵他臉皮厚,不知羞恥呢。
怎麼有梅泠香撐腰,府里丫鬟的翅膀都硬起來了?
最不可思議的是梅泠香。初見時,她泫然欲泣的模樣,多秀婉可憐啊,昨夜那眼神也不過是看不起他,沒想到一夜不見,如隔三世,一個為籌借藥費四處碰壁的文弱女子,竟翅膀硬到敢威脅他了!
金鈿站定,背影僵滯,她以為少爺會說出什麼讓少奶奶下不來台的話。
她腦子已快速轉動,想著應對的話,卻聽背後的少爺咬牙切齒道:「既然她求我回去,那本少爺勉為其難給她這個面子。」
金鈿大喜,暫且忽略少爺自找台階的歪曲之詞。
在旁看了半天戲的趙不缺和孫有德則傻了眼:「鳴珂兄,你該不會是怕了梅娘子吧?」
章鳴珂脊背繃緊,狀似豪氣,語氣卻透著外強中乾:「小爺會怕她?嗬,我這是好男不跟女斗。」
言畢,他啪地拍下一塊銀子,大步邁出門檻,朗聲喚:「多福,滾出去給小爺備馬,趕緊的!」
章府,大少爺數月未曾光顧的書房裡,梅泠香已停留小半個時辰。
章家有錢,袁氏也有心讓兒子好好上進,書房裡藏書頗豐,只是好些書都不見翻動過的痕跡。
有一些則磨損較重,似乎很得主人親眼,多是些閒書,俠義傳奇、兵器譜之類。
上一世她與章鳴珂素日相處壁壘分明,她並未踏足此處,倒不知他也有喜歡看的書。
書房雖不常有人來,打掃得卻很乾淨,書案、書架整整齊齊,不染纖塵。
書案擺在窗內,案上擺著簇新的文房四寶,徽墨、端硯、玉麒麟鎮紙、澄心堂紙,樣樣價值不菲,是她爹爹也用不起的。
今日天氣好,春風拂面不寒,光線也好。
窗扇敞開,梅泠香坐在書案後,默默整理從書房各處犄角旮旯翻找出的,章鳴珂被開除前的文稿。
秀眉時而顰蹙,時而染上笑意。
秦夫子罵他文章做得狗屁不通,還真是沒罵錯。
平心而論,他字寫得不算差,瀟灑自在又自成風骨,若說字如其人,那他不該是個很爛的人。
可他文章實在不通,引經據典時常弄錯出處,或是南轅北轍,或是風馬牛不相及,令人啼笑皆非,倒是讓梅泠香讀出些在聖賢書里沒體會到的樂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