鞭炮響聲中,婆子掀開了轎簾,一個蓋著紅蓋頭的瘦弱新娘被扶了出來,看打扮是個哥兒。
這陰親竟是給死人娶了個活人媳婦。
有人將高頭大馬上的木製牌位拿了下來,一把塞到了那瘦弱哥兒的懷裡,這哥兒接觸到那牌位的瞬間身體一顫,淚珠子瞬間噼里啪啦掉到了他青色血管繃緊的手背上,但並無人在意。
這時門裡跑出來另一個婆子,和送嫁的婆子一起,架起這哥兒瘦小的身體,將人半扶半抬地送進了院子。
一路跨了火盆,踩碎了瓦片,就這樣架去了新房。
新娘進了房,其他人在屋子裡忙活了一陣,便離開了。
送嫁的婆子站在床邊,看著新娘子嘆了口氣,低聲勸道:「嫁雞隨雞嫁狗隨狗,這都是命,忍了這輩子,下輩子爭取投個好胎吧!」
那婆子又囑咐了他幾句,便唉聲嘆氣地走了,留新娘一個人在屋裡。
門被合上的剎那,新娘終於忍不住出聲哭泣了起來,嘴裡一遍遍用嘶啞的嗓子小聲念叨著:「娘親,我害怕,我怕……。」
哐,他懷裡的牌位掉到了地上,一下子把他嚇的蹦了起來,紅蓋頭也滑落了下來,露出一張蒼白的小臉,五官算得上清秀,只是臉瘦成了兩小條,下巴也尖尖的小小的,看著像是不過十五六歲還沒長開的樣子。
但實際上,他今年已經十九了,只是總是吃不飽,耽誤了長身體。
他姓白,叫蓮旦,是鄰村邙山村白家第二個孩子,是個哥兒,上面還有一個姐姐,下面還有一個弟弟。
蓮旦家裡窮,要給弟弟娶媳婦,姐姐已經嫁出去了,錢還沒湊夠。
他到年紀出嫁了,也有正常人家要他,只是陳家給的聘禮多,爹娘便咬著牙做主把他配了這門兒陰親。
上轎子前,他娘還在抹眼淚,可還是把蓮旦死死抓著自己衣袖的手,給用力扯了開去。
出嫁前,蓮旦才終於吃了一頓飽飯,是香噴噴的白米飯配一小碗紅燒肉,爹娘沒再說要他懂事給弟弟留著,所有飯和肉都是他自己的。
蓮旦從沒吃過這麼多飯,路上轎子一顛,好幾次差點吐出來。
送嫁的鄰居家婆子一直讓他忍著,說吐轎子裡不吉利。
可他嫁的是個死鬼,婆家又是出了名的難纏,再不吉利,還能更差嗎!
但蓮旦還是忍著了,因為他知道,這輩子,這頓飯可能就是他能吃到的最好的一頓了,不能浪費。
蓮旦蒼白著臉,無措地看著摔到地上的牌位。
他沒讀過書,大字不識幾個,但牌位上的那個名字他認得清清楚楚,昨晚上他娘還拿著托人寫的名字給他認,讓他記住了,以後這名字就是他的夫君,是他這輩子的命定之人。
剛才人多鬧哄哄的時候還好,此時身處這陌生的屋子裡,還只剩了他自己,和這麼個黑漆漆的死人牌位獨處一室,蓮旦本就膽子小,現下更是嚇得一直流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