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旦捂著嘴,輕手輕腳地拎著籃子轉身跑了,一直跑到村子西頭一處乾涸的河道橋洞底下。
這裡以前是條小河,後來有一年上游地震發洪水,河流改了道,這小河就乾枯了。
這石拱橋年久失修,破破爛爛的,石頭的縫隙里好多野草。
這裡平日都沒人過來,他可以放肆地哭,不用怕人聽見看見。
他小小的身體縮在一個橋墩旁邊,腦袋側著貼在上面,嗚嗚地哭了起來。
晚飯時,陳老太太殺了家裡一隻雞,熬了湯,笑眯眯地一碗接一碗地給蓮旦盛。
蓮旦低著頭,乖乖地把雞湯和雞肉都喝了吃了,老太太特別滿意。
等吃過飯收拾完,回了屋,蓮旦找出自己一件破衣裳,偷偷地摳嗓子眼,把吃進去的又都吐了出來,藏在了床底下。
第二天又偷偷洗了接著用。
就這麼過了將近一個月。
蓮旦越補越瘦,比懷身子前還要輕飄飄的,眼看著要升天了似的。
陳老太太弄不明白是怎麼回事,只能硬讓他多吃,撐到快要吐了為止,可蓮旦就還是越來越瘦,把老太太氣得見他就罵。
後來,陳老太太好像是終於發現了點什麼苗頭,學聰明了,雞湯從晚上熬,改到了早上。
蓮旦喝完了雞湯,上午一般都是在陳老太太眼皮子底下幹活,兩人一起下地,中午一起回去,蓮旦是連吐都沒機會吐。
再是好喝的東西,喝多也受不了,何況蓮旦怕肚子裡的孩子太胖,將來會要自己的命,喝得尤其有負擔。
所以,每天早上的雞湯,都讓他喝得苦不堪言,比村里老郎中開的苦的要命的中藥湯子,還要讓他難以忍受,每喝一口下去,都要忍了又忍,才不會當場吐出來。
可這還不是最要命的。
又到了一次月圓之夜,正是懷了身子滿兩月之時,蓮旦正睡著,就突然被肚子裡傳來的劇烈絞痛給驚醒了。
他捂著肚子在床上蜷縮著,竟疼得連叫聲都發不出來了,而且身上很冷,明明是夏末的熱天,卻冷得像是赤身走近了寒冬的戶外。
雖然極冷,但蓮旦還是在不停冒汗,頭髮濕得打綹,床鋪上,本來乾燥的褥子,很快便被汗水塌濕了。
這都是疼出來的冷汗。
眼淚流了滿臉,蓮旦的意識一陣陣模糊,他覺得自己要死了。
他抱緊了懷裡被身體捂得溫熱的牌位,被自己咬出血的乾燥脫皮的嘴唇蠕動著,一遍遍在嗓子裡含混地祈求,「我不想死……相公,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