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期左手一松,放開扯斷的半截觸手,右手則五指如爪,深深摳進另外半截觸手之中。隨著巨大的痛楚傳導到變異種腦中,那條受傷的觸手不由自主地飛速回縮,正好將尾端的柳期拽到了半空。
半空中,肉錘砸來!
柳期手上用力,身形翻轉,穩穩站到了半截觸手之上。散發出淡淡紅光的雙眼緊緊盯住聲勢巨大的木槌,迅速調整著姿勢。兩腿彎曲,後背微微躬起,左手舉在胸前,右手則握拳後拉,最後,猛然彈射而起,沖向肉錘!
一邊巨大的肉錘遮天蔽日,另一邊拖曳出奇妙紅光的柳期如同一把利劍。兩者相撞的瞬間,卻是出乎意料的安靜,安靜得瞪大眼睛旁觀的華麗和陳二,覺得看見了幻覺。
眼中光線瞬間爆亮,刺得二人睫毛顫動。天地間忽然充斥的白光吞噬了所有景象,肉錘,觸手,斷木,甚至是天空陰翳的烏雲,盡皆消失。只有一道瑰麗的紅光,從後向前迅速拉伸,似乎要貫穿這無邊無際的純白。
驀然間,陳二看到了遠處另一種色彩。
一點渺小又扎眼的靛色,無聲地停留在紅光的前方。
「柳期!住手!」
陳二嘶聲大吼,不顧一切地向那邊狂奔而去。上方的華麗也意識到了什麼,黑色龍捲迅速裹上他,飛速追向紅光。
「住手!不要!」
終於,在他幾乎破嗓的吼聲中,紅光突兀地停了下來。柳期的拳頭筆直地伸著,拳頭上泛青的指節幾乎貼到了李齊的額頭。
李齊睜著眼,原本極亮的眼神,此時灰暗一片,面對著近在咫尺的灼熱氣息,似乎也全然不見。他發白的嘴唇顫抖著,微微張闔中,柳期隱約分辨出了幾個模糊不清的咬字。
「廢物……阿亮,對不起……」
夜雨如此之大,嚇人的雷鳴和閃電姍姍來遲。
窩在山林中的安置區內,沒有人會想到,在最偏僻的那棟平房裡,靜悄悄發生了一宗命案。鮮血先是從陶榮成的胸口噴射而出,很快又從他長大的嘴裡大口大口湧出。血液是如此的粘稠,掛在他的唇邊和下巴上,垂到了方靈被撕扯開一半的胸口上。
「臭……娘……」
日日掛在嘴邊的稱呼還沒說完,他圓睜的雙眼,終於不甘地熄滅了最後一絲神光。
方靈緊緊握著刀柄,生怕壓在她身上的,給她和她的女兒帶來噩夢般的人生的男人,在猝不及防間甦醒過來。
說完那句「你該死」的話語之後,死死頂著她心臟的那股氣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她只覺得手腕在抖,手指正在變成軟爛的麵條,從頭到腳,從裡到外,巨大的恐懼悄然間將她包裹得嚴嚴實實。
她殺人了,她終於殺了陶榮成,可是她殺人了……為什麼,明明過得這麼苦,這麼的渾渾噩噩,為什麼事到如今,她卻突然間喪失了死的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