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道執面露驚愕,心中如大石般壓了半輩子的愧疚,竟出現了一絲鬆動。
柳望一口乾掉杯中茶,說道:「我不像你們兄弟,一個有進化潛力,一個有修行資質。我只是個十三歲還手無縛雞之力的廢物,八年的俘虜生涯讓我體弱多病,力氣甚至比不上一個女孩兒。但我心中的恨,絕對比你們要多,比任何受盡凌辱的人都要多!」
他問道:「早在你提及我之前,我就連續數晚跟著你們兄弟溜出去,你以為柳期沒發現?她第一次就發現了,但第十天才問我,到底想要什麼。你知道我怎麼回答的麼?」
孫道執屏住呼吸。
柳望靠上椅背,仰起頭,望著天花板:「讓我做一名強者,一名肆無忌憚,不用畏懼任何人,顧忌任何目光的強者。一天,只要一天就夠。為了這一天,我可以付出任何代價!」
柳望笑了起來,嘲笑自己當時的無知和幼稚。孫道執則端起茶杯,默默地喝了一口茶,沒發出一絲聲息。
「後來的兩年裡,我才漸漸明白,那個晚上的自己有多傻。她顯然是不認同我的答案的,她想做的事,和我想做的,截然相反。但她還是選擇了我,即便耗費壽元移花接木,也讓我這個短命鬼多活了數十年。」
孫道執的臉上終於露出震驚的神色。壽元轉移,這可是修行界失傳已久的上古秘法,柳期竟然把自己的壽元給了柳望?
房間裡靜默了一會兒,孫道執終於問了個問題:「為什麼?」
他的問題太簡短,簡短到太過寬泛,但柳望還是回答了他:「也許,黎明之前,必須有黑暗吧。」
這不是孫道執想要的答案,甚至不是他的問題所在。即便修煉幾十年,他也只是琢磨出了一點端倪,但那個如同天外神人的柳期,心裡到底在想些什麼,他揣測不到,甚至不想揣測。因為那毫無意義。
三杯茶喝完,孫道執站起身。臨走之時又問道:「那局問心,你滿意了麼?」
柳望目光飄忽,回答道:「有些問題,需要太長的時間驗證,結果反而不重要了。」
他笑了笑:「所以關鍵在於問題的深度,是否能讓人念念不忘。」
孫道執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又說道:「阿望,你是蘭陵王,有些事我不好置喙。可出於朋友角度,又不吐不快。你上位後出台的政策里,以春帳和絕戶為首,我不敢苟同。表面看是為了增強蘭陵軍力,但你我都是棚子裡出來的,在我看來,這是你對那些上位者的報復,有太多無辜的人被牽連其中,有違天道。」
「天道?」柳望不以為忤,反而又露出那種憐憫痴兒的眼神,「黃老二,你當了太久高高在上的神仙,眼光和腦子都只會俯視了。怎麼不自下而上地想想,這兩個政策,何嘗不是對弱者的保護?」
孫道執不認同地皺起眉。
柳望笑道:「難怪你在凡道境界停滯不前,執念太深。修心不修力不足取,修力不修心也不妥啊!怪孫元盛,名字給你取壞了。」
孫道執無奈地搖搖頭,這傢伙還是一如既往地能言善辯,胡攪蠻纏。
「總之,你自己心裡清楚,執念最深的不是我,而是你。既然來了故地,不如去想去的地方走走看看,說不定能改變你的心意。即便不成,也算了卻一樁心念。」
孫道執說完,剛要出門,不料柳期迎面走了進來。方才一通談話,處處提及她,這讓孫道執一時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