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幅畫面躍入腦海。
遙遠得好似前世的記憶,又鮮活得似乎剛剛發生。
她驀然看清了彤雲中心的那張臉。剎那間,她的心不再平靜,耳中所聞也不再寂靜。引擎轟鳴聲,彤雲咕嚕咕嚕的冒泡聲,山風越過峽谷的呼嘯聲,以及從腳下傳來的好似穿過亘古時光傳遞過來的山崩地裂聲……
那是死澗里的聲音,是死澗里,被人稱為魔鬼遊蕩的聲音!
她豁然低頭,目光掃過尖窄的船頭,掃過綁著各類吊索的船舷,掃過黝黑的甲板,掃過操作台上安靜得好似不存在的操作員,最後,停留在天使臉上。
她想起來了,這不是一張陌生的臉,也不是陌生的聲音。這個天使,她曾經見過一面,在父親帶著她去聊安時,去米上將家裡拜訪時,她就見過!
米岸之女,米芳!
她還沒死,她還活著。但是……
她踉蹌地撲到船舷上,望著彤雲中若隱若現的面孔,用沙啞老邁的嗓音喊道:「柳期……」
劇烈的咳嗽阻止了第二聲。
她無力的伸出手,可那枯瘦的五指,自然碰不到遠在數十米外的人兒。
好在腳下忽然震了一下,浮艇駕駛員像是體恤著她急切的心情,開動浮艇,貼著彤雲滑過,緩緩靠近中心的那個人。
不,那不是一個人,那只是一個頭顱,一張雙目緊閉的扭曲面孔。而船下一寸一寸碾過的彤雲,就是她不斷狂化的身軀。
緋紅如霧,隨著距離漸漸靠近,那張臉也越來越清晰。
「柳……期……」
李清雅半個身體艱難地探出船外,試圖去摸看上去猶然稚嫩的臉。但她做不到,浮艇太高,而她,又太虛弱。
「你不想救她?」
天使的聲音又問了第二遍,米芳的白色皮鞋出現在她身邊。
「想,我想……我要怎麼做……」
每一個字都讓李清雅抑制不住地想咳嗽,但她忍住了,直到最後一個字出口,才抽著長氣猛咳出聲。一片血從她嘴裡噴出來,濺在漆黑的甲板上,霎時隱沒痕跡。
米芳彎下腰,短髮如刷,垂在她乾淨的臉頰兩側。她淡粉色的唇角帶著若有若無的微笑,黑白分明的眼睛盯著李清雅的眼睛——李清雅身上唯一還年輕的地方,而後,她的視線緩緩下垂,停在李清雅枯皺如雞皮的頸根。
「你知道怎麼做。」她說,「你是整個卯泰,唯一有鑰匙的人。」
李清雅目光一怔,止住了咳嗽,顫抖地收回手臂,摸索出領口內的項鍊。
鑰匙……無名成員的信物,她的鑰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