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況垂眼看他,忽然想起了什麼:「對了,給你帶了些東西。抄你家時找到的,這些被你放在床底下,想來是對你重要。」
說罷,嚴況從床下摸出個包裹來,攤開擺在他面前,裡頭是些書稿畫稿。
「真抄了啊……」
程如一愣了愣,隨後看著包裹里的東西出神,想伸手去翻一翻,又疼得沒力氣,索性閉眼不看了。
嚴況反倒像是很有交流的興趣,繼續道:「自然要抄。屋裡空無一物,不過院裡還有幾隻狸奴,你養的嗎?」
「我連自己都養不活,還養畜生呢?偶爾丟點殘羹剩飯罷了……」程如一沒什麼精神,只半眯著眼敷衍道。
嚴況抬手往包裹上一拍故作嚴肅道:「本官是看這些東西可疑,才自作主張留下沒有充公。但你若有在意的物什,現在還可拿走做個念想。」
說著,嚴況伸手嘩啦啦的翻起了那沓詩稿書畫。程如一聽得心煩,皺起那雙細眉來疑惑的盯著這大半夜不睡覺翻垃圾玩的閻王。
程如一邊瞧著邊懶懶道:「能有什麼念想……我說嚴大人,這上頭沒什麼大逆不道的題字,別費心,直接燒了吧。」
嚴況聞言手上動作卻停了下來:「這些先前我就看過了。程狀元文采斐然,名副其實。」
嚴況這回稱他為狀元的語氣里卻無先前的嘲諷之意,反而真有些嚴肅認真,程如一不免愣住。
他腦中思緒混亂,忽然被勾起記憶中不堪一幕。
……
尚且年少的程如一衣衫單薄跪在雨里,眼前神色乖張的富家子弟,將一沓文章甩在他臉上,程如一連忙伸手去撿,卻被對方一腳踩住手背。
疼,疼得心尖發抖。頭頂還有怒罵聲,劈頭蓋臉傳來。
「叫你代寫個賀詞,你寫的是啥子狗屁東西!也敢來要賞錢!」
……
「程如一?」
嚴況一聲輕喚,止住了記憶里的雨,也讓程如一漸漸回過神來。
嚴況看程如一方才眼珠都不轉了,還以為是他體內毒性又發作了不免有些憂心再度皺起了眉,程如一乍看他是又是板著臉的模樣反嚇了一跳。
察覺對方並無惡意,程如一方自嘲道:「什麼文采斐然……嚴大人……你不覺得我的文章不夠花哨?不夠富麗,不夠花團錦簇……不值錢嗎?」
他聲音又小又悶,像是兩人之間有十步遠,還隔了層屏風。
嚴況頓了頓像是認真思考過後方斂神道:「是不花哨。可嚴某雖算不得讀書人,卻也上過幾年私塾,花哨,難道不是貶義麼?」
程如一無奈笑笑:「附上「程如一」的名字,自然是貶義咯……」
嚴況卻不以為然,抽出一張詩稿:「如何要花團錦簇?詩詞文章罷了,意境之美方為上品,徒有詞藻之美最多也只能算作中品罷了。你寫的,就很好。」
他是在夸自己?程如一不敢相信自己聽見的,可這話說的卻句句在理,正合他本人心意,莫非他與嚴況在文學方面,還合該本是知音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