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處離你老家平樂縣應該不遠了……拿上銀子,走吧。」
得了這一聲「逐客令」,程如一說不出話,隻眼眶泛紅心緒繁複。嚴況見他不語,又一把抓起包裹,用力朝程如一胸口砸了過去。
一時不防,加上先前體力消耗,程如一被砸得向後趔趄了兩步,險些坐倒在地。嚴況見狀眉心微動,卻又立即擺出一副冷漠神色,啞聲對他道——
「滾。」
「不……不滾。」
程如一期期艾艾,卻有即刻果斷的應道。
嚴況再說不出旁的重話,只能垂眸嘆息。
程如一卻覺眼前人此刻的神色,叫他既熟悉又陌生,抿唇思索片刻,腦海中卻猛然閃現出一道……令自己也覺陌生無比的畫面。
昔日殿試奪下魁首,他以狀元之身覲見天子。耳側道賀恭維,眼前長階金影,那座巍峨宮闕於黃昏之下,宛如天火映色一般,紅得刺眼。
皇城很大,程如一卻覺此地莫名擁擠。強大的氣場迫使他連頭都抬不起,而覲見也不如他所想的那般榮耀,天子眼中壓根沒他這個寒門狀元,言語中多是對榜眼和探花的讚賞,對他不過是無奈中帶著一絲嫌棄。
這讓程如一甚至想問:既是如此,您當日又何必御筆一揮,點我為狀元?
覲見過後,他迎著落日回向宮門,一步步踏碎階上夕陽餘映。宮門之中人影紛紛,皆像是被揉進了眼前這金台夕影之中。
而霞影浮光之中,卻忽地撞入了墨色一道。
那是個與自己年紀相仿的青年。他長得極為好看,眉似遠山,眼波清潭,卻是板著一張死人臉,看似渾身殺氣無處安放,眉宇間又似纏繞著常年難散的愁雲。
他也如自己一般,與這宮牆落日都極不相稱。
這落了火的皇城,早叫程如一有些喘不上氣來。兩人錯身瞬間,卻有一股涼意撲面而來,那人身上,竟像是帶著北國的雪氣寒風。
……
「原來,我們那麼早就見過了……」
程如一低語喃喃,垂眸望向此刻不肯再給他好臉色的嚴況,記憶中的人影與眼前面孔也逐漸重疊。
嚴況不知他在說些什麼,也料定程如一沒那麼容易就能趕走,便緩了口氣冷下心腸又道:「程如一,你裝什麼傻,讓你走,聽不懂話麼。」
「聽不懂。」程如一聳肩道。
嚴況頓了頓又道:「那你知不知道,你就是個災星。」
「……不知道。」
程如一邊應邊俯身收拾地上散落的行李,嚴況見狀嘆了口氣,咬牙繼續道:「都是與你一道才會如此倒霉……若不是為了救你,我又……何須辭官?若不是帶著你……我這一路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