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似乎比外面還冷,光照不進角落,卻叫冷風偏愛聚攏迴旋。
她被凍得渾身發抖。曾經姣好動人的面頰,早被懷胎生子以及這殘忍世道磨損得憔悴又蒼白,懷裡是她千辛萬苦生下的男孩,她將屋內所有的被褥都用來給孩子取暖,自己身上卻只有一件單薄得與這季節不相符的衣衫。
女子抿唇輕吻懷中嬰孩面頰,孩子閉眼似是睡著了,不哭不鬧聽話得很,可他的母親卻忍不住哽咽。
她無奈絕望的將頭埋進懷裡,淚打濕衣襟,最終躊躇著咬破了自己的手指。
幾乎被攥乾的皮囊自指尖強行擠出一點朱紅,她將血塗在嬰孩唇上,眼前房門卻砰然洞開,預料之中的寒風卻未曾面刺骨。
恍惚之中,眼前一道高大身影緩緩靠近。她沒躲,也沒問,高燒饑寒早掏空了一切力氣。
她幾乎瘦到脫相,眼瞳卻依舊明亮,好似閃光的泉眼折射出心底難以摧毀的堅韌,叫他一眼望去心都跟著沉進了下去。
她在徹底失去意識前,落入了寬闊溫熱的懷抱。他沒解釋,她也沒掙扎,屋外風雪更摧,無關風月綱常,兩顆將死未死求生之心依偎一處,護住懷中那微弱新生的呼吸聲。
宛如泥土隔開霜雪,庇護沉睡的幼芽,熬過凜凜寒冬。
……
「聽說了嗎?大少爺傷得很重,怕是撐不過去……」
郎中唉聲嘆氣背著藥箱快步離開,僕從聚在門外低聲議論,有人嗑著瓜子漫不經心望著屋內道:「撐不過去就撐不過去了唄,誰在乎他死活啊,老爺沒幾日的活頭了,如今可是二少爺當家,老夫人又不喜歡他這個小娘養的……」
屋內人躺在榻上,高燒燒得渾身皮肉發疼,但神志卻清醒,屋外這些冷言冷語他還是一字不落的聽去了。
天色漸暗,他早渴得嗓子冒煙,也試圖過掙紮下榻,最終卻都是無用功。
難不成真的就要這麼死了?但自己才二十四,才二十四而已……這人間再苦再難都可以去忍去闖!唯獨死……
是最令人無法接受的結果。
忽然門外傳來響動,微弱燈影映出一道瘦弱高挑身影,來者放輕腳步緩緩靠近,生怕驚動了人似得。
待看清來者相貌,榻上男子有些意外,喉頭滾動著,卻因高燒口渴沒能說出半個字來。
「……聽說你傷得很重,大少爺。」
女子還是那般瘦弱,只不過相較於之前略微有了幾分精神。她的孩子在背上布包里睡得正香,不哭不鬧,昔日皺巴巴的小臉兒此刻看著倒是好看了不少。
「這些人也真是欺人太甚……怎麼連口水都不給大少爺倒。」望著見底乾涸的茶杯,她嘆了口氣連忙去倒來茶水,上前小心翼翼扶起榻上男子。
「有些涼……大少爺你先將就著喝一口,等下我就去燒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