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別了韓紹真,程如一坐上轎子入了皇宮。他方才還能與韓紹真貧嘴說笑,可此刻卻是滿手心的冷汗。
然後心裡不斷想起那人來。
明明自己曾經也是獨身一人千里迢迢進京趕考的,自小也沒什麼人可倚靠更沒有什麼相互扶持整日黏在一處的兄弟知己……程如一心說自己向來獨立,當初入宮覲見也是這般獨自一人而來,可怎的如今離了他嚴況一會兒便心慌不安起來了。
不成不成……程如一連連搖頭,抬手拍了拍自己臉頰,心說人生還常,便是再情深義重也不能如此依賴他人。
待一番調整,面見皇帝時他果然心緒沉穩儀態得體了許多。叩拜過後,皇帝開門見山道:「程狀元功大於過,官復原職是委屈你了,朕還應該提拔你的官位才是啊。」
「謝陛下厚愛……」程如一也不猶豫,立即撩袍下跪道:「陛下恩德學生銘記五內,但經此種種大事直叫學生頓悟。己身乃庸碌俗人,德行不配為官。」
「哦?」皇帝眨了眨眼像是意外道:「你不願做官?」
「是。」程如一低首不敢抬頭卻語氣堅定道:「學生天資愚鈍,才學不佳德不配位,願自請除了功名,此生只為庶人。」
「嘖。」皇帝卻忽地發出一道不滿聲音。
「你是朕御筆欽點,你的文章深得朕心朕,昨日朕又才下旨復了你功名,你如今卻在此言說自己『才學不佳』又推辭官位……程如一,你好大的膽子啊。」
「陛下恕罪……」皇帝的聲音平靜並無怒意,可卻仍舊聽得程如一背上冷汗直流捏緊了掌心。
「喔,朕想起來了。」皇帝忽然又道:「那何彥舟的遺書中曾言,朕為扶持新人打壓韓相,便與他商定擇了這批舉子裡毫無家世背景的你為狀元……程如一,你可是看見這話了?」
「學生不敢欺瞞陛下,的確從韓相那處偷來遺書看過。」程如一心道既然說破也好,這總能放了自己了吧?!
誰知皇帝卻悠悠道:「此事是不假,朕曾有心利用你。但那信里可有說過你才學不配,全是為著朝局方才點你為金榜頭名的?」
「這……回陛下,沒有。」程如一被問得心中忽然一緊,他雖不想再做官,可對於學識不配功名之事,他還是介懷的,如今聽得皇帝這般問話不由重新緊張起來。
「你的文章是朕與何彥舟皆有認可的。程如一,枉你還是個聰明人,難道不知這金榜頭名何等重要?便是要用來掌控朝局,朕又豈能擇一名德不配位之人丟我大楚文人的臉面?!」
程如一咽了口吐沫,心中滋味頓時有些難說,不敢抬頭仍舊垂首連聲道:「學生知錯,陛下恕罪……」
「罷了罷了。」皇帝卻忽然話鋒一轉道:「你既不願,朕勉強也不好,何況朕有負於你在先天子也是理虧……但金榜已定,你又救駕有功,除去功名實在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