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握著畢景卿柔軟的手,撫上自己左側鎖骨下方。
那裡有一個凹陷進去的小坑,是子彈留下的痕跡。那不是他人生中受過的最嚴重的傷,卻是徹底讓他清醒的一顆子彈。
葉家曾經給過他自由和機會,他選擇了部隊,本以為那裡有公平,最後卻被現實扇了一個響亮的耳光。
這個世界上公平本就罕見,是他年紀小不懂事,想要的太多了。
葉傾珏把奄奄一息的他帶回葉家,卻無法再給他童年玩伴的身份——葉家從不養閒人——於是他自願成為他的保鏢。
那時候的葉傾珏還很脆弱,在家族傾軋中危如累卵。他們兩個彼此需要,因此走到一起,互相扶持到今天。有些東西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變成習慣,所以他的確從未想過離開。
少年纖細的手指摸索著陳年傷疤,讓那處本不該敏感的皮膚發癢發漲,仿佛要從猙獰的瘢痕中抽條生長,開出一朵艷麗的花。
畢景卿輕聲問:「葉哥……他以後會回葉家嗎?」
周冶雖然沒有明說葉家到底是做什麼的,但是看他平時總是槍不離身的狀態,也能猜出一二。
葉傾珏……那位總是風流恣意的美人導演,有一天也會坐上那樽用鮮血和暴力澆築而成的猙獰王座嗎?
周冶道:「我不知道。沒人知道少爺心裡在想什麼。」
畢景卿用手掌貼合他的傷疤,低聲道:「但是你應該知道自己心裡在想什麼。」
周冶挑眉。
「這個世界沒有絕對的公平,但是只要你足夠強,正義女神的天秤就會向你傾斜。」少年鉛灰色的瞳眸中閃爍著烈烈的光,「阿冶,現在的你,已經不是曾經的你了。如果哪天,葉哥願意放你自由的話,以你的身手和能力,會有更好的去處。」
周冶沉默片刻,搖搖頭道:「少爺從沒有限制過我的自由。」
不然的話,他的身份就不會是一個領工資的保鏢,而是類似於奴隸,殺手之類的存在——在葉家,為主子賣命的人比比皆是,手上都沾著擦不乾淨的血。
他其實隨時都可以離開,他只是……不知道離開以後該去做什麼。
他選擇為了少爺活著,不僅僅是為了報恩,更是為了逃避人生中複雜又艱難的選擇。
少爺需要他,他只需要聽從少爺的命令活下去就可以了,這是最簡單高效的辦法。
他本以為,這樣就足以度過餘生。
畢景卿提及的,是他從未考慮過的另一條路。
他會有更好的去處嗎?如果有,那個去處又是什麼?
周冶沉思良久,本想讓畢景卿說的再具體一點,可垂眸一看,才發現少年已經酣睡,臉頰紅撲撲的,埋在他的頸窩。
少年一貫是沒心沒肺的,拋出讓人心神不寧的問題,自己卻不管不顧的睡著,半點都沒有給人解惑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