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難過麼?明明是這樣不公平的事。」
顧長思沉吟了片刻,慢吞吞地把手腕從他手心裡抽出來,不輕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轉過去,別亂動。」
霍塵執拗地看著他。
這人是真的喝多了,以往的那些進退得宜、點到即止全都忘了乾淨。
顧長思內心嘆息,把干帕子覆在了他的頭頂。
「如果你指的是改隨母姓的這件事,有什麼不公平的,父母之姓都是姓氏,在我眼裡,宋氏沒有因為是國姓就比顧氏高半頭,我母親生前家中唯她一人,能夠以顧為姓,我覺得很好、很榮幸。」
「如果你指的是遺詔的那件事……」顧長思動作頓了頓,「為了一封並不清楚是否真正存在的遺詔,去感嘆命運不公,甚至以一種『撥亂反正』的心態去搬弄是非、顛覆朝堂,在我眼裡,就只有兩個字。」
他將攥幹了的發鬆開,那一瞬,霍塵看見了他眼底深不見底的寒意。
「愚蠢。」
「連你都不知道遺詔……」
「我不知道。」顧長思伸出一根手指,壓住他還要說話的唇,「別再問了,霍塵,今夜你是個醉鬼,我不跟你計較這些事。放在平日,任何一個人敢在我面前提『遺詔』這兩個字,你看他第二天嘴裡還有沒有那條會說話的舌頭。」
霍塵怔了怔,隨即笑了,指了指自己的嘴巴:「那我還是想留下的。畢竟……」
他輕輕握住顧長思壓在他唇角的手指:「我還沒有討得小王爺一個吻的垂愛呢。」
第17章 朦朧
一縷晨光流連在他眼角,霍塵被硬生生晃醒了。
他昨晚喝得太多,怎麼出的酒樓都不知道,只依稀記得好像喝到最後,他一遍一遍地罵岳玄林害他雙親、使他家破人亡、使他淪落至此,他明明可以考取功名、建功立業,卻都成了過眼雲煙。
罵到最後,他累了,嘴也累心也累,趴在桌上喃喃道:「可這又不關阿淮的事,我只是……喜歡一個人……而已呀。」
梁執生的大手輕輕撫摸他的發頂,好像什麼都沒說。
宿醉後的頭痛沒有往日那般劇烈,霍塵緩了好久,才終於把手從眼睛上拿了下來,轉頭掃了一圈,剩下那點兒瞌睡就全然不見了。
顧長思坐在桌邊,左手攥成拳頂著太陽穴,睡得正沉。
幸虧屋中的椅子是圈椅,還能讓顧長思擺成個放鬆的姿勢。他閉著眼睛,晨光從他的右肩頭潑下,一路撒到左腿上,像是守護夜晚安睡的神明,在寂靜的清晨打了個盹兒,就忘了回到天上去。
顧長思大概昨夜都沒怎麼合眼,眼底有淡淡的烏青,就這麼守了一夜,那雙眼睛閉上的時候,眼尾的弧度就愈發明晰,霍塵輕手輕腳走過去,他都沒有絲毫反應。
霍塵輕輕攥住圈椅的把手,微微俯下身去,心如擂鼓。
這是顧長思第一次毫不設防地在他眼前,就算……就算他現在做些什麼,可能顧長思都不會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