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著顧長思的目光,祈安根本沒有辦法說出謊話,他自小陪著顧長思,平步青雲也陪著、粉身碎骨也陪著,他萬萬不想撒謊,但是……
「尚可,普通師兄弟,玄門內的關係,一直都很好的。」祈安深深地埋首下去,「不敢跟王爺提,也是怕您傷心。」
顧長思沒有說話。
祈安的手心慢慢沁出了汗意,才終於得到了顧長思的一句「起來吧」。
他搖搖晃晃站起來,就聽顧長思道:「那日在渭陽城,哥舒骨誓說我嘉定一役失去了個很重要的人。連他都覺得重要,我在想,或許我和大師兄的確很親密。」
親密到……夢裡那個人敢在盛怒之下抓住他的手,敢當著那麼多人的面兒,一點一點將他掌心的沙粒挑揀出去。
祈安斟酌著答:「玄門裡的關係,自然是親密的,大家都是師兄弟,如您和苑大人、封大人、秋大人,都一樣的。所以……才不敢多跟您講。」
顧長思眨了眨眼,含糊不清地應了一句,他的理智告訴他的確如祈安所說,若是玄門任何一個人跟他去打仗,卻將性命永遠留在了那片冰天雪地的塞外,他也一樣會痛不欲生。
可冥冥中還有聲音告訴他,不是的,不一樣。
這究竟哪兒不一樣呢?
那個聲音頓了頓,只能說,就是不一樣。
這太沒有緣由也太荒謬了,顧長思是個務實且不信鬼神的人,一些冥冥中的事情都會被他歸結於無理取鬧,便硬生生地壓了下去,只當自己沒有過這種念頭。
「具體細枝末節等我有機會問問師父吧。」顧長思擺了擺手,「祈安,你也去歇著吧。」
「王爺。」祈安只覺得舌頭僵直,有些話不經過大腦就說了出來,「人活在世,相守固然好,但有時遺忘,也是一種幸事。」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
祈安胡亂地行了個禮告退,幾乎不敢看顧長思的表情,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出去的,等到神思回籠,他面前已經倒了好幾壇酒,有人張開五指在他眼前晃了晃,他定了定神看上去,是霍塵。
「行啊,咱倆也算難兄難弟了。」上次他喝多了是祈安來接,如今倒是反過來了,「下面人不敢跟小王爺說,只好讓我出來逮你,怎麼,小王爺罵你了?不對吧,他從不罵你的,那怎麼了?怎麼給你難受成這樣?」
話音未落,祈安一個猛子扎進了他的懷裡。
他那醉態之下沒輕沒重的,撞得霍塵左胸傷口猛地一痛,那一刻他手臂驟然繃緊,多年習武的下意識讓他幾乎頃刻就要把人推出去。
祈安的力道卻大得出乎人的意料,抱著他一嗓子就嚎開了:「霍大哥,霍將軍,是我言錯,我們誰都沒有資格讓他忘了你的,是我、是我言錯。但我不是故意說謊的,我、我怎麼能說,我怎麼能講?我又該怎麼辦啊?你可不可以幫幫我啊?」
霍塵的手僵在了他的肩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