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行,好好養著傷,按時吃藥。」顧長思的手指不舍地在他眉心一觸,「我走了。」
最後一點人聲也離去,牢里一時安靜下來,只能聽見葛雲那瘋魔一般的哭笑,那些淋漓恨意仿佛一把尖銳的刀,一刀一刀將他剖開,於是他哭不出來,只能酣暢淋漓的大笑,來抒發那無從消減的痛苦。
霍塵抱緊了大氅,無暇理他,他心情很好,不想自找晦氣。
晦氣卻主動湊了過來,葛雲匍匐在地上,艱難地翻了個身,沒頭沒尾道:「他對你很好,是吧?」
霍塵不答,這地方就他們兩個人,一定是在問他,可霍塵不想搭理他。
「他喜歡你,對吧?」葛雲痛苦地抽搐,「霍塵啊霍塵,我都不知道該如何講,你以為他喜歡的是你嗎?」
霍塵眼睫一動,沒有出聲。
「我告訴你個秘密啊,你知道顧長思和、和昌林將軍,是什麼關係嗎?」他詭異地笑了聲,那笑聲像是他抽搐了一下後彈出來的,「他們倆……」
「你方才說『可憐無定河邊骨』,是說昌林將軍嗎?」霍塵打斷他,「你之前說的,該活著的人,卻先一步故去,說的也是昌林將軍嗎?」
葛雲像是被拉斷了的二胡,笑聲戛然而止。
半晌,他才低低道:「……是。」
「你對他的死這麼介懷,可昌林將軍死在戰場上,是意外,是勝敗乃兵家常事的『如常』,一個將士,出征前誰都無法預料能否平安歸來,指揮使也是軍旅出身,難道不清楚嗎?」霍塵轉了過來,「所以,你到底在為他不公什麼?」
「是啊,一個將士,出征前無法預料自己的生死,馬革裹屍還,也完成了他的使命。」葛雲枯瘦的手抓緊了草蓆,「可他連屍骨都沒有……」
「如果是這個,那你為什麼不想想,用來留守的三萬將士都沒有回家。」霍塵深深地看著他,「不只昌林將軍一個人。」
葛雲驟然暴起:「可將士就算死,也該死於戰場、死於敵襲、死於坦坦蕩蕩的國之邊疆。而不是帝王的陰謀、小人的算計、註定的死局!」
霍塵怔怔地看著他因憤怒而扭曲的臉,好半天才明白過來他的言下之意。
他不敢置信道:「……你說什麼?」
「他不是死在狼族的刀下,縱然、縱然那場戰爭天時地利人和一樣不占,縱然那場戰爭是必敗之勢,但是……他本不該死的,或者說,他本不必死的。」
「皇帝一定動手了,雖然我沒有證據,但我知道,霍長庭那個人,他想回來他一定會回來的,尤其他知道顧長思在等他回來,他怎麼可能不回來,除非、除非有人逼他去死。」葛雲咬緊牙關,「那個人告訴我,當年出征前,霍長庭就知道,自己根本不會活著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