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玄林沉重地點了下頭:「我明白你的擔憂,知道了。出發前我也會給你留一枚蠱術印記,改頭換面、刮骨剃肉都不會消磨的印記,這樣無論你變成什麼樣子,我都會認出你。」
「撲通」,霍長庭一撩衣袍跪下:「師父思慮周全,在師父身邊十年,希望長庭還有能夠承歡膝下、侍奉盡孝的日子。」
他重重地磕了幾個頭:「只是……弟子還有一件不情之請,師父,能不能求求陛下,不要讓……不要讓阿淮隨軍了吧?」
霍長庭嘴角的苦澀藏都藏不住。
他的阿淮才十七歲。
三歲失去了自己天之驕子的身份,七歲失去了自己的姓名宗室,九歲失去了自己的父母雙親……短短十七年,他有一半多的年紀都在失去,如今難道又要讓他眼睜睜地看著霍長庭……
霍長庭是誰呢?是顧長思失去了所有後會握著手陪在他身邊的兄長,是會像娘親一樣拍著他入睡的哥哥,是無論何時何地他回頭、都會在背後接住他的愛人。
至親已經沒有了,難道至愛也要……
「長庭啊。」岳玄林喟嘆,「我之前就同你說過的。」
「此情妄佞,不可久留。」
霍長庭是宋啟迎一手選出來的人,一手淬鍊的刀,他不能有情不能有愛,如他自己所言,要用在最容易見血的刀鋒上,那些感情尤其不能是對著顧長思,那個與宋啟迎的皇位相悖的人,那個時時刻刻威脅著宋啟迎地位的血脈遺留。
如果讓宋啟迎察覺到二人之間的感情已經到了如此地步,霍長庭會怎麼樣,顧長思又會怎麼樣。
「再不可留也留了這許久了,情生了根,怎麼,陛下還能派人給我剜出來不成?」霍長庭緊緊攥住心口,「我從不覺得是妄佞,阿淮那麼苦又那麼好,我心疼還來不及。」
「天地間,他不陪著我,我只是一把沒有感情的利刃,可我有了他,我才是個真正的人,一個有了牽掛、有了軟肋、有情有愛、有日思夜想之心的人。」
他從來都以為自己是一個足夠心狠的人,從進入十二營的那一刻起他就明白,他生來就應該是大魏的刀,不帶任何恩怨糾葛,鋒利刻薄地來,了無牽掛地走。
然而有一個人是例外,他從地獄中拉出來的少年,終於眼中恢復了從前的神采,報之他的是最純真最無瑕的感情。
恩情之間,他這一把刀捨不得出鞘了。
「所以師父,我不求你讓陛下不派我去,不求你讓陛下能夠另擇他人,我只求能不能別讓阿淮眼睜睜看著我走。」霍長庭幾近哀求,「我怕他受不了,他真的受不了,他真的會受不了的。」
這一紙聖旨到底是沒有被求來。
據說岳玄林去明德宮待了很久,宋啟迎也只是沉默不語,兩人一坐一跪,皇帝連個抬眼的意思都沒有。
等到他批完了才站起身,此時香爐中的香都燃盡了,才拍了拍自己多年至交好友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