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長思身上的大小傷口在腿傷映襯之下都相形見絀,被秋長若交給了封長念去處理,自己專心致志對付著那不斷湧出鮮血的左腿咬傷,點穴、扎針、敷藥、止血、縫合……一套動作行雲流水,看得人眼花繚亂,秋長若嘴唇抿成一條線,動作分毫不差,可她心底卻已經慌慌張張地哭成了淚人。
但她再慌,手不能抖,心不能亂,眼睛不能花,她是大夫,她是行醫之人,現在顧長思一條命就是握在她手裡,如果她先垮了,那才是真的無可救藥,沒有轉圜之地。
顧長思一直昏睡,躺在榻上沒有反應也沒有知覺,苑長記趴在他耳邊高高低低地叫他的名字,什麼反應都沒有,嚇得苑長記幾乎要哭出聲,又擔心打擾秋長若,只要自己拎了塊帕子咬死了,緊緊抓著顧長思的手不鬆開。
折騰了大半宿,就連裴敬都從前線布置好收尾工作趕了回來,還沒進帳,就被門口血腥氣熏得眉心一蹙,內心大叫不好。
秋長若剪斷縫合的線,吐出一口渾濁的氣,居然連腰都直不起來了:「……好了。」
「長若姐。」封長念扶了她一把,「如何?」
秋長若卻搖了搖頭:「還是抓緊回長安,北境剛剛收復,百業待興,再加上氣候貧寒,藥材短缺,我先給他處理好,起碼這條腿是保住了,但最好還是儘快回京,才能夠得到更好的治療。」
「事不宜遲,抓緊走,我安排快馬和馬車。」裴敬一撩營帳走了進來,雖然有所準備,但還是被觸目驚心的血色嚇了一跳,再看床榻上顧長思那張沒有血色的臉,說他已經故去都不會有人懷疑,「我已寫信通報陛下,軍報八百里加急,提到了世子重傷之事,太醫院和玄門必定會有所準備,趕緊走吧。」
封長念扶著秋長若坐下,長揖一禮:「有勞裴將軍。」
「罷罷,也是我沒看住世子殿下,他非要領兵打嘉定,我當時雖然對他的動機有所顧慮,但也知道除了他之外沒有更好的人選,現在……唉,多說無益,快快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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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長思再醒時,已經是收復北境的半個月後了。
他迷迷糊糊地醒來,目光所及之處是熟悉的帳頂,昏睡多年的頭腦還沒來得及轉一轉,就被苑長記的驚呼催著醒了過來。
「長思!長思你醒了!!!」苑長記一個箭步衝到了顧長思榻邊,又礙於他身上傷痕累累,不知道該從何處下手,到最後只好攥住了他放在外頭的手,語無倫次道,「終於醒了,終於醒了,你嚇死我了,我以為、我以為……」
顧長思動了動唇,嗓子啞得厲害,只有一陣意味不明的單音。
「喝口水潤潤,不能太多。」秋長若聽到動靜急匆匆趕了進來,端起一旁晾好的溫水,一點一點地給他順進喉嚨里,「沒事了,長思,是不是哪裡疼?但你別擔心,這都正常的,不光是我,師父還請了玄靜師父來一同給你看了傷,其他都不要緊,就是腿傷還要好好養一陣子,都會好起來的……」
她輕聲細語地安慰著,顧長思喝完了水,只是緩緩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