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我是懦弱吧,我不願意起兵戈,不願意起戰事。一國之君無論來路是否受到了先帝的認可,最為關鍵的,還是要看他能給百姓帶來多少福祉,大魏是否能在他手中興旺。如果我的登基要伴隨著百姓流離失所、民不聊生,那這個皇位到底有什麼意義?」
宋啟連重重地跌回床榻,他感覺到自己的油盡燈枯,如同桌上擺著的那一支蠟燭,已經燃燒到了盡頭,於是只剩下了一灘蠟淚,還有一點點、最後一點點微弱的光亮。
那道光亮照徹了他漸漸失色的眼眸:「所以……答應我,小晞,我這一生沒算計過你三皇叔什麼,這一道遺詔,就當是我唯一一次誅心之局,放一把無形之劍在他的頭頂,讓他進退不得,如此,大局可保,萬事可興。」
「答應我。」宋啟連的瞳孔漸漸渙散,「答應我……」
「父王!」顧長思膝行幾步撲到他身邊,無暇去管滾落在膝邊的遺詔,他緊緊抓著宋啟連的手指,感覺到那素來溫柔的手掌越來越涼,胸口漸漸平息,卻還在喃喃著「答應我、答應我」。
「兒臣……明白了。」
「啪。」欲盡的燭火驀地爆發出一聲脆響,就在這樣的聲音下,蠟燭終於燃盡了最後一絲光亮,整個房間驟然跌暗幾度,於是宋啟連的眼皮隨著那光亮一同垂了下來,臨行時唇角還掛著釋然的微笑。
「父王……」
顧長思哆嗦著手去碰他的鼻端,果然已經一片寂靜。
「父王——!!爹爹、爹爹!!!」顧長思哭喘著說,「我知道了,我一定會的……我一定會的!」
昭興三年三月十六日夜間,亥時末,淮安王宋啟連薨逝。
淮安王府一夜素縞,趁著夜深人靜,顧長思從懷中掏出了那封遺詔的明黃色絹布,大把紙錢在火盆里燒得滾燙,蒸騰起的煙霧模糊了靈位上的字跡。
穿堂風拂過,像是他父親在溫柔地注視著他,顧長思緊了緊手中絹布,這一步走出便再無轉圜餘地,但他還是伸手,與一大把紙錢一起,將遺詔一同扔進了火堆里。
火焰砰地一聲躥高,顧長思臉龐被燒得滾燙,可眼神卻是清冽的。
我做到了。
或許我不能盡懂,但是我做到了。
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