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不停地叫喚聲中,凌景逸似忍無可忍一般,蹲下身子,把燈一把推入水中。段辰也不含糊,柔慢地把底部泛著粉光,輕盈綻開的荷花狀燈,放置在河面上。
水波一圈連著一圈蕩漾,花燈順流而下,匯入河道。
段辰趕忙緊閉雙眼,微仰起下巴,手掌放在胸前合十。
片刻,等到段辰再次睜開眼睛,看到凌景逸覆手於兩旁,身姿挺直端正,如墨般的眸子好似霧蒙著水汽,凝視前方,低沉聲音道:
「走吧。」
自玉寶樓回來後的一日課時,段辰如往日般,坐於桌邊的軟墊上,等到凌景逸需要他的時候,他便上去搭把手。
夫子在前方孜孜不倦地講著,到了激昂高漲處,情緒頓時鏗鏘振奮,聲音如雷貫耳,段辰端正地坐著,看似專注認真,心思早已飛到九霄雲外去了。
少時在慈幼堂,跟著山下村莊中的夫子上過幾年學,那會他對讀書興趣頗深,但慈幼堂孩童眾多,吃喝都是問題,怎麼有多餘的錢財上學。
於是一日午後,段辰自作主張斷了學業,為此禮哥還和他大吵了一架。
最後段辰妥協繼續回去上學,不過能在課後和禮哥他們那些大點的孩子,去莊子裡幫忙做工賺錢,直到後來老和尚不在了,慈幼堂走得走,散得散,段辰也在路途中和禮哥、阿凝失去了聯繫。
這麼多年過去,莫說當時學到的,就連字也不認識幾個了,況且像他這種身份的人,連溫飽都成問題,哪裡有閒情讀書識字。
哐哐兩聲,凌景逸修長的手指敲擊在桌面上,發出不算大的聲音。
旁邊的段辰準確捕捉,他立馬拉直身體。
看了看墨盤,滿的。轉而瞅了眼紙張,夠用。
段辰迷惑地睜著眼睛,發出疑問。
「聽課。」凌景逸目不斜視道。
段辰先是愣了一下,凌景逸話語簡單淺顯,但他心中不甚明白,為何突然讓他聽課。
不過他還是哦了一聲,答允。
三刻鐘竟如此漫長,蓄著山羊須的白髮夫子,收拾書籍離開學堂時,段辰只覺得頭昏眼花,身子酸痛不能自已。
中途他不是沒有懈怠偷懶,每當他悄摸著走神,凌景逸就像背後長了眼睛一般,精準地揪住他,斷斷續續竟也豎耳聽完了一整節課。
回去的路上,穿過小石曲徑,兩人一前一後走著,凌景逸冷不丁開口:
「你不是喜歡鄧銘鳶的才華嗎,怎麼才學一點就不行了?」
段辰:「夫子講課太難懂了,有一個詞怎麼說來著...高深,對很是高深。」
我大字不識幾個,哪裡學得會這些,段辰心想。
「拿著。」
一個黑物從前方拋置過來,段辰伸手慌亂去接。
日暮昏暗,石燈發出微弱的光亮,密密蘭草遮住了大半,明暗交錯間,段辰端詳著手中的物件,通體棕黃,隱隱散發一股檀香,光滑的筆桿有一凹凸不平處,段辰定睛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