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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們化作流水,升作輕煙,零落成泥。

它們沉默。

「蠢人。」

「瘋人。」

「痴人。」

它們嘆息。

「寧碾紅塵,不控萬魂的善人啊——」

它們祝福。

「願你得償所願。」

「願你不悔此刻。」

「願你保守本心。」

它們歌唱。

「願你得見天日,不落此間。」

你嗯一聲,轉過身去。

那縷金光繞在你腕間,瑩瑩輝光照亮來時的路。

你便繼續做那餓的抓心撓肺的嬰童,皮膚皸裂的礦工,流水無情的閨中人……

記憶逐漸封存,像壇古酒,氤氳千載,靜待開封。

第72章 石頭

你行過江南,穿過戰火,曾庸碌一生,也曾驚艷絕倫,遇過雨後虹彩,識過旱地千里,叫辣醬熏過眼,被糖絲黏過牙。

餓過,痛過,累過,也快意過。

那粒沙子日漸磨損,讓你連自己的名字都記不得,卻也始終緊握掌心。

你始終是你。

若非那方寸天地,一台戲目,你想,你是能安然歸去的。

那是萬世之末,你魂融一位清貧書生,那書生家道中落,親朋流散,又兼囊中羞澀,衣衫單薄,破敗潦草的茅屋叫冬夜凜冽寒風掀起一角,書生本就腹中飢餓,又逢此天災,再睡不著,於是披衣下榻,伸直凍得通紅僵直的手指,取了本書卷大聲誦讀。

他誦讀《孟子》,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

牙齒打著冷戰,指節青白,眼眶都凍紅凍腫。

他哆嗦,你也跟著哆嗦,好在一路走來,萬世輪轉,比這更難的時候多了去了,你倒也不在意。

他讀了三遍,寒風呼號,身上愈冷,於是憤憤擲下書卷,抱著打哆嗦的腿,把自己裹進薄被裡,心中苦寒愈烈,眼眶愈紅。

你心裡一咯噔。

你怕他落淚不止,屆時眼眶酸腫,來日可怎麼替人抄書賺些筆墨錢?

沒有筆墨錢,便連一口過夜的殘羹都喝不上,豈不是更苦更餓?

你愁地捋腕上細密的鱗片,因久不同人交談,用詞愈發憊懶隨意。

「石頭,咱娘倆又要餓肚子了。」

石頭——腕上那金光有氣無力地抬起金絲絨似的尾巴,不輕不重地拍在你手背上,以示譴責。

石頭不是金光,不是金鐲子——他大約是條龍,鱗片細密,質地溫潤,身如玄金,腹似白雪,細細一條,盤亘在你腕間打瞌睡。

你不知他從何而來,可他助你脫險,隨你紅塵,從未離開。

你輕輕揚起嘴角,抬起手腕,吻過他額上玄金尺木,心中點滴煩悶便如漣漪止於無風,頃刻消散。

他同你走過萬丈紅塵,雖不通人言,卻頗有靈性,冷時便觸手升溫,融融一片金光,許你半刻日照,熱時便細細一縷,溫潤如溪,得以方寸清涼。

他性子沉穩,又不通言語,你偶爾沉悶,便總愛逗弄他,戲稱他是小蛇,是黏牙的糖絲線,他總是抬起一雙金玉似的眸子,金色祥雲似的細尾盤過你的指尖,你竟從那眸中看出些無奈與縱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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