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斟一盞茶遞給他。
「先生喜歡霓裳花?」
他玄色衣衫的袖口,緣口皆壓著金絲線織就的繁花。
鍾離接過茶盞,聞言怔了一下,眼帘低垂,眸光落在晶瑩碧透的茶湯上,半晌,抹開一點笑意。
「嗯,我妻子贈我的第一件禮物,便是一束霓裳。」
你有些詫異。
鍾離天生一張嚴肅清淡的面容,平日裡不苟言笑,自有不怒自威的氣度,舉止優雅,進退有據,同誰都能談上幾句,也同誰都不親近的模樣,好接近,卻不好親近。
可這樣的人,提起他的妻子時,神情輕柔,眸中三尺金鋒都化作繞指秋水。
你笑了笑,不知為何心中一陣酸澀。
「先生很疼尊夫人啊,將這些小事記得如此清晰。」
「不算小事。」他眉眼溫和,竟流露出些少年人的繾綣之態,柔情似有若無「我記性向來很好,便容易觸景傷情,叫閣下見笑了。」
觸景傷情?
你聲音微頓,收起笑意,輕聲道:
「抱歉。」
鍾離一笑。
「無妨,閣下可還有什麼疑惑?」
你搖搖頭,本就問了個大概,後面那些冷僻的問題,是你存心為難他,現在又如何好意思再開口。
茶點未盡,兩人一時相顧無言,鍾離應當是不會冷場的人,此刻卻眸光低垂,手指扣著茶盞外緣,像是陷入一段綿長久遠的回憶,字詞自唇齒間溢出。
溫柔繾綣。
「阿離。」
!
你心中微微一顫,眼帘猛地抬起,微微蹙眉,眸光碟機雷掣電。
鍾離靜靜地注視了你一會兒,暮色四沉,新月軒點起燈,燭火在他側臉上鍍了一層薄薄的清冷的光暈。
你瞬間明了。
他懷疑你。
可惜,你什麼都不記得。
你平靜地同他對視,將心底那莫名的酸澀與漣漪盡數抹平。
「是我妻子的名字。」
你微微皺眉,於只有一面之緣的你們,這不是個合適談論的話題。
「鍾離先生何意?」
他像是沒想到你這般反應,愣了一下,燦若星辰的眸子黯淡下來,卷翹濃密的長睫掩去他灼然金眸,不透半點思緒。
期許如冰雪消融,徒留寒涼。
良久,他嘴角輕輕扯了一下,眉眼沉靜,看不出笑意,神情卻很溫和。
「抱歉,是我失態了。」
你沒有應聲。
心中那股酸澀倏然暴漲,如雨後春筍,再潮濕厚重的泥土都鎖不住這澎湃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