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嘆了一聲。
「時間差不多了。」
鍾離不急不緩地抿一口微涼的茶水,任苦澀的清香在唇齒間蔓延開來。
「能告知於你的,我已盡數說明。」
清風漸起,薄如蟬翼的棉白色雲層散去,日光下徹,群山漸亮,草木,山石,流水,一切都纖毫畢現地袒露在天光之下。
那人開口欲言,目光卻忽然停住,落在他脖頸上——因剛才的爭鬥,端正的衣襟微微敞開,露出一片白皙的肌膚,一點嫣紅點綴其上,在淺金色的日光下,如妍妍霓裳般惹眼。
他的目光驟然變化幾分,整個人在泛著涼意的晨風中僵住,而後竟流露出幾分肅殺的氣質。
鍾離自然察覺到了他的目光。
他先是下意識撫了撫頸部,而後微微頓住,抬起眼帘,對上那人視線。
那人臉上沒什麼表情,無悲無喜,靜靜和他對視。
「……」鍾離眸光沉靜,聲音也平穩鎮定,「你太不不冷靜了。」
那人微微頷首,還是沒有表情,聲音也幾乎沒有起伏。
「失禮,我在努力。」
「辛苦。」
「沒有關係。」那人凝視鍾離——或者說那點明亮的緋色片刻,轉開了視線,聲音冷靜地剖析道:「與你而言,這段時光已然成為過往,於我則是值得期待的未來……所以無妨。」
他面無表情地重複了一遍。
「無妨。」
鍾離眉尖跳了跳。
他沉默片刻,深深嘆出一口氣,唇角微微翹起,勾起一個禮貌的弧度,微笑道:
「
再見。」
他作出決定,很果斷。
鍾離眸光垂落,在那人再次開口之前,抬起右手,指尖一道銀光飛掠而出,如銀色的箭矢,轉瞬間便沒入那人眉心之中。
那人的身影像是夜色遺失的一抹月光,頃刻消散在天衡山巔。
鍾離放下茶盞,目光悠遠。
他才覺得有些好笑,又有些無奈。
那時的自己竟是這般模樣麼?
因為年輕,尚且不知時光殘忍,因為無休止的征伐,尚且不懂人事複雜。
他會做出自己的決定,而後在漫長的歲月中品嘗因此而生的苦澀,一如他當年一樣。
他們終會明白——
有些人,多看一眼便是錯,一瞬回眸,甚於千刀萬剮,錐心之痛。
阿離是個很溫柔的人,她比他更早看穿這件事,卻也並沒有多做些什麼。
她給足了他選擇的餘地。
鍾離垂下長睫,鴉羽般的墨色掩去眸中漣漪。
這三日他不舍闔眸半刻,她淺笑,蹙眉,甚至沉眠後微顫的羽睫都讓他歡喜。
帶阿離趕來此處時,他抱著她,一步步走過山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