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小小的屋子,桌子上點了一支小小的蠟燭,蠟燭看起來是黃色的,仿佛是劣質的動物油製作的。
但是這裡很窮,所以那大概不是動物油脂,因為動物油脂很貴,尋常人家或許還沒有,更何況這麼窮的。
屍體躺在床上,那床底下是磚塊,磚塊中間有個半圓形的空間,大概是用來燒火的,這樣晚上躺在床上會暖和一點。
不過如果現在燒火,這屍體也許會加快速度,發臭,發爛。
床上鋪了一層黑漆漆的干稻草,看起來很髒,用了很久也沒有替換,屍體底下有一個枕頭,枕頭是用布做的,裡面的填充物很扁。
枕頭被屍體的頭壓著,看起來凹凸不平,仿佛裡面有一堆的蟲子,蠕動著等待爬出來。
屍體身上蓋著一張很薄的布,大概平時用這些東西當毯子,不過現在這東西,連遮住屍體的輪廓都非常困難。
恐怕平時在人還活著的時候,本應有的保暖作用更加只是聊勝於無罷了。
屍體的頭髮很短,有些花白,臉上全是皺紋,像一條又一條的蟲子趴在裡面,蒼蠅和蚊子在旁邊飛來飛去,聽起來嘈雜又吵鬧。
那些蟲子身上黑色的部分和周圍的黑暗完美融為了一體,飛動的時候被人注意到,就像是流動著的黑暗。
而它們身體之中,除黑暗以外的部分,在黑暗裡飛來飛去的時候,又像是有毒的顆粒。
蒼蠅身上有些螢光的綠,蚊子則是黑白相間,如果眼睛不好,那些東西甚至可以被看成摔爛了的螢光棒,自己飛了起來。
屍體散發著一股臭味,屍體上且沒有腐爛,那麼臭味的來源就是不常清潔的身體表面了。
身體表面的污垢吸引了蟲子,也吸引了蟲子產卵。
這一切的東西都讓這屋子縈繞著一股死亡的寂靜。
人們進入之後不由自主安靜下來,就像是一個預約好了的哀悼會。
短暫的沉默之後,人們找了一個有些黑漆漆的擔架過來,這東西是用兩根非常長的棍子和一塊普通的布做成的。
非常簡陋,但是從顏色來看也非常好用。
許多人都用過很多次了。
活人和死人都用過。
這種時候笑出來是非常不合時宜的,但是如果站在這裡意識到這一點,一切都像一個荒誕的笑話,散發著黑色的幽默。
小麥走上前去,抬起了擔架的一個角。
村民抬起了其他的位置。
格林跟在他們身後,他們沒讓格林插手,但也沒有驅趕他離開,就像是一場安靜的葬禮,並不驅趕任何想要參加的客人。
所有人的呼吸都小心翼翼,仿佛擔心驚擾了黑暗中的野獸。
擔架抬著屍體,人們小心地跨過門檻,從那狹窄的門中走了出來。
走出來之後再去看那屋子,就會發現比之前感覺的空間更小,連那門也是一樣。
人們排成了一個長隊,隊伍一共兩列,最前方是兩個手持蠟燭的人在照明,中間是抬著擔架的人,和他們中間的屍體,屍體一動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