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時卿有句話說得對,帝王之術在於縱橫,若我和陸尚書為縱,那麼師旦和雲時卿便是橫,唯有縱橫相制,陛下才能更好地集權。」
晚霞消散,夜幕低垂,暑氣被風拂盡,涼意漸起。
房間內陡陷沉寂,良久,柳逢小心翼翼地說道:「當初老爺和夫人極力反對公子入京,可您不僅入了京,還當了官,甚至當了權臣。常言道伴君如伴虎,越是大權在握的人便越是如履薄冰,如果王爺能重新入主東宮,那麼公子以後便可安枕無憂,反之……」
柳柒輕笑一聲:「別杞人憂天了,只要此役得勝,王爺就有機會留在京中。」
兩人相談甚久,待洗沐後已近三更。
夜裡散熱極快,柳柒入睡時蓋上了薄被,就著裊裊檀香昏昏欲睡。
約莫四更天時,他被夢魘驚醒,其後便再難好眠。
驛館內黑燈瞎火,唯有丞相大人的房間內燃有一盞油燈,他隨手夠一件外袍披在身上走將出去。
塞北的夜空繁星密布,月初時雖無銀輝傾灑,可高懸在墨空中的那彎月牙卻甚是皎潔,仿佛觸手可及。
院中的石桌石凳上均附有一層沙塵,柳柒輕輕拂去塵埃後在桌前坐定,腹中的胎兒頂著寢衣,展露出明顯痕跡。
他低頭瞧了幾眼,掌心不由自主地覆在肚皮上,所摸所觸,無不緊實圓潤。
再過一段時間,胎兒愈來愈大,屆時便藏不住了。
柳柒不懼人言,也不懼別人嘲他是個能產子的妖孽禍根,但他怕的是被人知曉肚子裡懷的是雲時卿的種。
更何況這孩子生而夭折,沒必要……沒必要太過在意。
他用手肘撐著桌沿,倦怠地揉捏眉心。
可就在此時,肚皮驟然崩緊。
下一瞬,仿佛有一物由內至外地撞擊著腹壁,莫大的動靜悉數落在了掌心裡。
不疼不癢,卻極難忽視掉。
柳柒怔在當下,不自覺屏住了呼吸。
幾息後,那動靜消失不見,一切又復歸平靜。
素來古井無波的臉上罕見地綻露出幾分訝異,他下意識挪了挪掌心,貼著方才鬧出動靜的地兒輕摸幾下,卻再沒感觸到那動靜了。
這是……胎動嗎?
正疑惑時,一道嬌而媚的笑聲在院中盪開,柳柒聞聲抬眸,在東面的牆頭上發現了一抹緋色身影。
方才被腹中胎兒分了神,柳柒竟未察覺到院中有生人的氣息。他不露聲色地從肚皮上挪開手,問道:「夕姑娘還沒睡?」
夕妃慈輕盈一躍,款步往這邊走來:「殺手都是在夜裡活動的,如今塞北不甚太平,奴家豈能酣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