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舍里的謝寶因也被這雨攪得失了興致,怏怏起身,進到內室換了衣裳,簡單梳洗過後,在綈素屏風後的坐床上,肘靠矮几,手托腮,拿起顏公所寫的墓誌拓本看了起來。
大雨之中,一輛狹小的淄車轉彎駛進長極巷,又偷偷進了謝府西門。
范夫人看著眼前哭哭啼啼的人,耳朵嗡嗡直響,腦袋也一陣鑽痛,扶額直呼:“你是嫌我活長了,才特來索我命的。”
在旁服侍的李傅母趕緊去扶跪在地上的女子,好言相勸:“女郎且先起來,有什麼話好好與夫人說,哭起來倒傷眼。”
謝蘭因撇掉來碰自己的手,看著高座上的人聲淚俱下:“我嫁給盧懷春十年,到第三年才懷上,好不容易懷了,卻都是女郎,我這謝氏女兒的身份早不能桎梏他,再過些時日,只怕要納妾進門了。”
“不過是幾個外室,你就受不了了,要早知這樣,將你嫁給粗野農夫多好。”范夫人痛罵幾聲,念著這是自己的親骨肉,平息心中怒火,無奈安撫,“外室生下兒子,你若願意,便直接抱來養,這是天經地義,禮法所定的事,盧四也不敢說什麼。”
“能自己生養,我為何要養別人的。”謝蘭因梗著脖子嗚咽,“阿娘昔年全靠納李夫人為側室,李夫人生下五妹才有阿弟,為何阿娘就不能體恤體恤我。”
范夫人冷著眼瞥過去:“你要我如何體恤你?”
“左右他都要納妾,五妹知根知底,又同為手足。”謝蘭因抽抽泣泣,情緒好不容易才平復下來,“五妹如果懷上,我或許也能懷上兒郎。”
范夫人嘆出口氣,又冷笑起來,她就知道打的是這個主意:“她要嫁也是正室夫人,莫非你願意讓賢?”
謝蘭因憤憤不平的爭辯起來:“她又不是阿娘所生。”
要仔細究來,就是一味生兒子的藥引子。
“你也不想想你阿妹是誰家的女兒,她父親又是誰。”范夫人想起被謝賢責罵,咬牙切齒的怒瞪,“你阿翁進宮快回來了,不想挨罵就儘早回去。”
看著抹淚離開的人,李傅母無奈搖頭,世家女兒多的是好郎君求娶為妻,更遑論謝氏這樣的高門望族,向來只認父親不認生母。
謝賢離開長生殿時,漏刻正指向申正三刻,他坐著李璋的馬車駛過朱雀街,回到長極巷,守門的奴僕見御駕光臨,立即跪下。
待御駕離開,又起身對主人唱喏見禮。
乘御駕是天大的殊榮,不是加官便是進爵,奴僕眼珠轉了轉,抱著能有個賞的心思,哈腰上前笑問:“阿郎,可是家中有喜了?”
這一問,正問在逆鱗處,使得鮮少發怒的謝賢直接踹在奴僕身上:“主人家的事,幾時允得你個賤骨頭的奴隸來過問!”
奴僕被踹得生疼,卻還是立馬伏地磕頭,又不停扇自己的巴掌求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