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著進到室內的玉藻知道自己說錯,兩隻手緊緊交握在腹前,腦袋整顆垂下,言明自己的心跡:“我看女君病還痊癒就出去,前面回來看著身體也不舒服,日後又要戰戰兢兢,擔憂女君會成心疾。”
謝寶因看見案上的博山爐里沒有青煙飄出,伸手拎起爐蓋,用香箸撥出一個淺坑,又伸手從錦盒中取出一粒香丸,夾著放進去,再用滾燙的香灰半埋好,看著漸漸升起燎煙的博山爐,她笑道:“那天胡僧送給阿兕的話,你還記不記得。他說智慧無量,身心自在。智慧無量只要自己勤勉努力,開智就不是什麼登天的難事,所謂至誠則金石為開。但是身心自在又談何容易,只要在這人間一日,就沒有人能夠身心都變得逍遙自在,不止是我,謝家的母親以及所有世家夫人都有自己不能說出口的心事。除卻宗婦,士族的子弟也不能逍遙自在,你看六郎他逍遙了嗎?身為博陵林氏家主的郎君又逍遙了?你也有自己的苦楚。”
郗氏一歸家就對林妙意幾個娘子郎君顯露出自己的慈愛,不過就是為了故意冷淡她,要讓自己這個林氏的宗婦知道身為姑氏的她心裡有怨憤,並且對她這個兒婦不滿。
其實這根本就算不了什麼,就是一些冷言冷語的話,或者刻意疏遠,她如履薄冰十九年,如果連這個都不能聽,又怎麼能夠治理家中事務。
在她下定決心要出手解決掉李秀姑婦的時候,已經不再想著自己能夠讓郗氏喜愛,現在郗氏回來,她尊敬侍奉著就行,既是為了禮數,也是為了全孝道二字。
謝寶因合好爐蓋,接過玉藻遞來的巾帕,輕輕擦去不小心沾染到香灰:“做女郎、做宗婦,現在這些事情都無法避免,你以為我是從小在家中是聽著好話長大的嗎,遇到有人不喜歡自己就要大哭一場,怨天恨地。活這麼久,總有自己讓不得如意的事情和人,我只知道做自己應該做的,身為女郎,我侍奉父母,身為宗婦,我治理家中事務,身為兒婦,我侍奉舅姑。我只想做到孟軻所說的那句‘仰不愧於天,俯不愧於人’,至於其餘的,隨我的意去活。”
閱看經典竹簡就是這麼多年,唯一一件隨她意的事情,而這件事情是她努力去做好謝氏女郎才能遂願的。
謝寶因聲音變得極輕:“要是就因為這些事情變成心疾,那我早就已經死了。”
聽到最後一句話,玉藻被驚嚇到,趕緊跪地伏下:“女君千萬不要這麼說。”
謝寶因視線落在這個侍女身上,靜默很久以後才不冷不淡的開口:“你是跟著我從謝氏來的,我今天也把心裡話都跟你說了。”
她什麼都不怕,只怕郗氏想要把林圓韞從她身邊帶走。
玉藻知道女子的意思,自己要是再這樣下去,在女子那裡就再也沒有退路留給她,雖然只有額頭抵在手背上,但是她卻覺得整個身體的重量都落在了上面,壓得手疼,她開口標誌[1]:“我要是再不知輕重,女君儘管處置我。”
謝寶因稱心點頭:“不必伏跪我。”
玉藻這才敢從地上起來,站好後,兩隻手按著腹部,低頭出去。
位處北面的屋舍中,母子二人相處還算是融洽。
跽坐在堂上西面坐席的林業綏起身要離開的時候,看了眼抱著林圓韞的乳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