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風流淌於庭院,先前跪伏在這裡的奴僕早已散去,只有兩列侍婢端著食盤,魚貫而入議事的廳堂。
未幾,少年嗒焉自喪的來到堂上。
遣去尋他的僕從就跟隨在身後。
林衛隺看向尊位,略顯衰頹的揖手:“長嫂。”
叔嫂二人在家中共處幾載,謝寶因深知其性情,雖然不信他會做出此事,但事實已在眼前,她望向前方所站的人,從容詢問:“六郎的手臂有傷,為何要去推他?”
林衛隺避開視線,沉默不語。
正坐於東面的王氏目光始終緊隨兄子,內含著她身為長者的急切擔憂,而在西面席坐的楊氏目露凶光,便似靜待時機一擊斃命的野獸。
謝寶因視線下垂,看著背陽的叔郎在地板投下的陰影,已經算是魁岸高大,少年將長成為郎君。
行事卻還似幼穉。
她當然能看出他的意志所在,也祈他不失其本心,於是盡心教誨:“五郎既要做立於天地間的大丈夫,便不只是‘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4],還要知悔過,勇於負責。今日之事雖已然發生,但見兔而顧犬,未為晚也。”
林衛隺抱負遠大意向,聽到此言,有所動容,寬袖下的手指也慢慢向掌心彎曲:“六郎欲來搶我手中的簡牘,我不願給,他便張口咬我,因疼痛難忍才伸手推之。”
最後他徑直跪下,雙手撐地,隨後俯下身體,以額觸地,負荊道:“我雖並非心存惡意,但確實造成惡果,願意受罰,還望長嫂勿要告知長兄。”
長兄如父。
這句話他已經深深領悟過。
長兄比阿父還要嚴厲。
王氏急得即刻從席上起身,疾步到堂中央:“把手伸出來。”
堂上的少年不敢忤逆尊長,直起身體後,依舊保持跪的姿勢,只是抬起左手給婦人看。
在拇指與第二指所相連的地方有牙痕,而傷重的地方不止泛青,連皮肉下的脂肪都已曝露出來,仿佛是鮮血中被滋生出來的肉蟲。
因前面的頓首,脂肪又再次被擠壓,露在肌膚之外。
謝寶因不忍再看,命令侍坐一旁的媵婢:“速去病坊給五郎與六郎請醫診治。”
右側手執腰扇的媵婢恭敬拜手,稟令離開。
聽到步履聲,王氏往堂外看去,也隨之出聲:“既已受傷,為何不命奴僕去請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