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為自己被族中子弟背叛的憤怒消散之後,鄭彧撫掌大笑,豎子就是豎子:“突厥在天山以北,距京邑數千里,又有徵虜將軍王桓在隋郡,如何能來奪取我國都?即使突厥鐵騎踏破陽關,斥候騎乘能日行千里之馬,不過三日,尚書台就能收到其公文,又如何會有今日之安定?何況天下共有三十八郡,六百二十四縣,郡縣就有六百六十有二,而國都與隋郡中間所橫隔著的是三百郡縣。突厥要奪取國都,絕非易事,天下又怎會還如此安定?”
鄭彧身涉天下之爭數載,從來都不信京邑四周的異常是突厥人所為,他苦心諫言:“陛下慎行,如今這些或許就是李乙所謂,他故意擾亂人心,欲在天下動亂之際,前來奪帝位。”
李毓平生所憎惡的就是士族,心中毫無國與君,只需利益就可驅使他們,聽到如此諫言,雖然也入耳幾分,但仍有疑慮。
他低聲默念著太原王氏的名:“王桓..舅父難道忘了,王烹雖然以尺牘指摘李乙謀反,但其父倔強倨敖,我聽前去行監督之責的族叔說,王桓還曾怒罵林從安,可知他心中依然支持李乙,若是李乙向他求助,未必就不會答應,然後再未突厥入本朝國土以便利。而《周易》有言‘君子以思患而豫防之’,不論真假都絕不能懈馳,國都必須守住,僅靠南北兩軍還不足抵禦,數日前我已下發詔令去往楚地、北地、蜀地,命他們迅速帶兵來建鄴。”
數載來,從少年至暮年,鄭彧已經明白何為善刀而藏,所以不再多言。
少焉,尚書舍人送來公文,見李毓負手而立,當下就代帝王觀覽,而後告之:“吳國將軍說陛下既然言及突厥異動,欲與廢太子合謀奪取國都,所以未免大亂,此時更應守住北方邊疆不被回紇、犬戎偷襲,難以抽調兵力來護衛京邑。”
舅甥二人還尚未參議。
被遣去找王宣的黃門侍郎也從宮外歸來,:“王侍中穿蓑戴笠跽於亭中垂釣,知道陛下遣我前去的用意以後,他..”
李毓失去耐心,語氣暴虐:“說!”
黃門侍郎惶惶疾言:“王侍中自稱‘我一垂釣老翁,於士族而言何足掛齒,倘若陛下心中為天下而想,應儘快命士族衣冠南渡,以保全天下人才,謀來日社稷。’”
李毓聞後大怒,轉身去拔劍,然後雙手舉起就要砍人,恍若是失去人性的禽獸,為嗜血而生。
昔日最為庶民所讚頌之人被盛怒撕裂。
黃門侍郎見狀,直接往後倒在地上,欲要逃,但利劍已經揮來。
鄭彧恐因此生變,迅速命內侍去抱天子的左右足。
李毓被束縛住,暴躁的掙扎幾下,隨即暴怒一聲:“滾開!”
內侍惶恐望向鄭彧。
鄭彧站在原地,從容進諫:“陛下在天下人心中是仁愛之主,二十幾載都已經走過,難道今日因此就要毀壞聲譽,成為天下所惡之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