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成這樣,還要動手?」
宋諫之語氣還冷著,卻莫名讓旁人察覺出了親昵。
明笙也緊跟著湊了上來,拿著帕子要給自家姑娘擦臉。
攖寧卻悶頭倒退了幾步,拉開了與院中其他人的距離。
「不是……」她聲音里摻著微不可察的哭腔:「外面不少難民染了疫病,身上都是紅色的斑疹。」
晨光熹微中,她抬起了頭,薄薄的眼皮上還殘存一抹紅痕,努力睜大的圓眼睛裡有點潮意,說的話卻格外明白。
「你們都離我遠點吧,我身上濺了他們的血……你們離我太近,會被傳染的。」
話音剛落,她就緊緊抿住嘴,嘴角往下拉了個難看的弧度,眼角也迅速紅了起來。她強撐著沒有哭,只是慌亂的瞥向宋諫之時,才下意識抽了抽鼻子,眼底泄出一點無助。
「先別慌,」姜淮淳臉色一下子白了下來,嘴上卻說著安慰的話。他接過明笙手裡的帕子,趕忙去廚房浸過水遞給自家妹妹:「不一定會傳染,我去請大夫,這邊後牆有多高?」
明笙聞言也醒過神來,趕忙領著他去後院矮牆處,州衙沒有後門,現下又出不得門,要請大夫只能翻牆去。
轉身前,姜淮淳看了眼站在原地無動於衷的晉王,暗暗嘆了口氣。
他原還以為晉王對自家妹妹有幾分情意,現下看來不過爾爾,但也不難怪,天潢貴胄萬金之軀,怎能來擔風險?只是他作為兄長,難免為攖寧抱屈。
若是攖寧真出了事……他不敢再想,搖頭將腦海中亂七八糟的想法甩走,腳步匆匆的趕往後院。
院中剩下的幾人大約也是害怕,各自散開忙了起來,只剩下宋諫之和十一在旁。
攖寧還在胡亂抹著臉,白瓷般的麵皮被她搓成了淡粉色,她害怕的時候話就格外多:「我會發高熱,然後長斑疹,吃什麼吐什麼…今年的櫻桃剛開始熟,我還沒來得及嘗嘗……」
十幾年前,瀘溪也鬧過疫病,她那時雖不記事,也記得阿耶從醫觀回來時發出的沉重嘆息。
終於,她沒忍住說出了自己最深的憂慮:「我會不會死啊……?」
宋諫之沒有回應。
他恣意暢快的活了十九年,從來沒嘗過情緒被旁人牽絆的滋味。
世上的一切對他來說都太容易了,為人行事的準則只憑兩個字,他想。
想作孽便作孽,想殺人便殺人,從沒遇到過他不敢、不能做的事。
可他偏偏碰上了眼前的人。
沒有絲毫骨氣可言,一點小聰明也只是勉強夠看的水平,卻像顆煮不爛炒不熟的豆子,叫人捏不住。她甚至不需要多說什麼,只需要這麼可憐巴巴的看著他,那眼神就能變成刺,一寸寸扎進他心口去。
宋諫之難得生出了點荒唐的感覺,一時沒了反應,只是眼神定定地鎖住面前的人。
像是要看透她這幅人皮下藏了什麼會偷食人心的精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