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不大想。」英華又從中艙溜了過來,小聲道:「我爹每年的俸祿都貼在裡頭了,這十來年,每年都是兩千兩。如今我爹不做官了,還能貼幾年?」
「這麼多?先生一年多少俸祿……」楊小八縮脖,扳指頭數數。
趙十二伸出巴掌壓在他手上,笑道:「不必數了。翰林一年的俸祿好像是三百兩?先生是連養廉錢並咱們每年送的束修都拿出來了。這些年,先生這般清苦過日,到老書院居然成了別人的,是可忍孰不可忍!」
李知遠苦笑道:「先不說怎麼把書院弄回來,就說弄回來,一年花兩千兩不難,難的是幾十年每年都花兩千兩。這筆錢從哪裡來?」
「……」趙十二和楊小八相對無語。他兩個自家私房錢盡有,支撐一二年不成問題,可是十年二十年,家裡長輩不見得肯依。
英華咬著嘴唇想了一會,道:「我爹娘能,我也能。我一定能想到法子的。富春書院不只是大伯的,也是我爹的。我不能看著書院毀在堂兄手裡。」
「先生三十年的心血,不能這樣毀了。」李知遠道:「英華,我助你。」
「我也助你。」趙十二和楊小八異口同聲。
王翰林立在船頭遙望富春書院,聽得孩子們在艙里說話,眼圈都紅了。他低頭進艙,笑道:「不許胡鬧。你們師母說的很對,先生我不會經營,書院就是交給我,我也不過是累年貼錢罷了。我已經貼了二十多年了,還能再貼幾年呢?」
「爹爹。」英華扯著父親的衣袖,舉著手帕想替父親拭淚。王翰林接過手帕揩了揩眼睛,笑道:「爹爹這一生無愧,也無憾。管不了的,就由他去罷。」
艙外,長長的竹篙伸進河底,伴著嘩嘩的水響,離富春書院又遠了幾尺。英華開窗,看向山那邊,富春書院就在那裡,王翰林一動不動,看著那邊只管發愣。
趙十二和楊小八率先走到船頭,李知遠看了英華一眼,也出去了。英華出來,默默的站在李知遠身邊,四個人齊齊看向富春書院的方向。
英華小聲道:「原來爹爹心裡這樣難受。」說著忍不住就哭了。
李知遠自袖內摸出手帕塞到英華手裡,輕聲勸她:「莫哭,叫先生看見,他老人家心裡更難受。」
趙十二默默的把抽出來的手帕又塞回袖內,壓低聲音發狠道:「別哭了,咱們把書院搶回來!」
誰家少年陌上游(下)
太陽越升越高,船艙外曬人的緊。英華想單獨和李知遠說會兒話,便不肯進艙,就在船頭尋了個坐處。在李知遠心裡,英華是個走官道都會撞樹的憨妹子,如何肯讓她一個在船頭玩耍,他便站在英華身邊默默看山,思量著:她若是落水,是抓胳膊還是抓手?
楊小八倒不覺得曬,只是船頭只有那麼點大地方,逗英華吧,又怕她掉河裡去,不逗英華吧,又悶的很,他便沿著船舷摸到後頭去尋那個黑里俏的船妹子,說不得幾句話,兩個並排坐在船邊,有說有笑,好不快活。
趙十二進艙坐了一會,見英華不曾進來,他又出來,站在英華對面,和李知遠話家常。不逗英華,趙十二談吐都有風度,論起新京城的建設條理分明,頭頭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