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夫人昨晚全部精神都在陳小姐們那裡,哪裡顧得上小姐。」杏仁邊說邊笑,把盒子看一看,覺得少了,又放進去幾個,「等小姐嫁過去,陳夫人有的是功夫雕琢小姐。」
英華被她兩個說得沒了興致,把小半個石榴擱在桌上,悶悶的說:「我去廚房瞧瞧。」帶著小海棠到後頭廚房去。
卻見幾個陌生人,和自家的廚子坐在井邊的一張小方桌邊說話。那個廚子原是王家後來雇的,因主人家厚道,向來有十二分的殷勤,看見二小姐到後頭來,忙過來問:「二小姐可是要煮什麼點心。」
英華笑一笑,道:「不用,我過來瞧瞧。那是你親戚?」
廚子笑答:「是小的在梅里的親戚,今日過來說幾句閒話。」
英華也不理論,只道:「有事你說事去。」腳下也不曾停,帶著海棠就上了看家樓。廚子跟了幾步,看英華掏鑰匙開倉庫,就下來照舊和親戚講話。
英華開倉庫取了兩包幹菇,一包幹筍,叫海棠尋個小籮筐裝著,才走到門口,就聽見樓下吵鬧的厲害,但站定細聽。
一個大嗓門吼道:「老子自家的屋子,憑什麼不給老子住?離著新京城還有幾十里地呢,擋到哪個了?憑什麼叫咱們搬。」
「就不搬!」一個尖利的聲音也道:「聽講舊年官家要擴建皇宮,還將出銅錢讓人搬家。咱們又不是替官家讓地方,就是給官家騰地方,也要給錢呀。一個大錢不與,就叫咱們搬家,沒有這個道理!」
英華在京城住了十來年,也不曾聽說過官家叫人搬家不與人錢的事,聽得大家這樣氣憤,都覺不可思議,使小丫頭把廚子喊上來,問他是怎麼回事。
廚子苦笑道:「鎮口貼了告示呀,咱們梅里鎮被城廂軍的將軍老爺看中了,要在這裡建大營,讓咱們搬家,鎮上家家門口都寫了『拆』字。」
英華聽罷眉頭就豎起來了,冷笑道:「只說拆,不說補償,這是什麼道理?」先到前頭看看,果然,自家和隔壁李家門口都有斗大的紅「拆」字。再略走幾步兒,鎮口那條長街兩邊的商鋪牆上都有「拆」字,隔著老遠就能看見紅彤彤一片。再看商鋪裡頭的老闆夥計,臉色都不好看,若是沒有這大紅添一點喜色,只怕個個臉都要發綠了。
英華迴轉,就看見張家姑父在前頭疾走,豎眉冷眼,憂國憂民之色溢於言表。王氏姑姑跟著後頭小跑,神情慌張,頭上的冠子都歪到一邊了。文才表兄手裡扶著母親,口內喊著父親,一轉眼看見英華表妹俏生生站在道邊,他的兩條腿就軟了半邊,身子一矮,臉上浮現羞人的紅暈,結結巴巴喊:「表……表妹。」
英華暗道一聲晦氣,卻不肯理這表哥。先喊了一聲姑母,又喊姑爹。張姑父只得停下腳步,嚴厲的點點頭,道:「我有要事尋你爹爹,他可在家?」
「在家。」英華甚有眼色,看姑母一臉的難為情,忙過來扶住王氏的另一隻胳膊,笑道:「姑姑,我扶您。」
張姑父聽得翰林舅哥在家,撥腿就走。王氏想追,一邊是雙腿發軟的兒子,一邊是要顧儀態的侄女兒,也只得放慢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