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房和二房分家的事,親友們都有所耳聞,若說分的不公呢,實是不公平。老山長為了富春書院,祖產都典當乾淨,便是王翰林,二三十年的俸祿幾萬俱都填了進去。他們兩房就剩了一個書院值錢,原當兩房平分的。大房不肯分書院把二房,二房分家時一文都不曾取,實是吃了大虧。當初分家時原可堂堂正正分一半去的,二房當時都不肯要,又何必事後再做手腳?也只有大夫人以自家之心度翰林之腹,才會有這等歪語。
耀祖得了玉薇遞過來的梯子,也就順勢下了樓,嘆口氣道:「分家時大房不肯把書院分一半把我們二房,倒是幸事。不然被哄去嫖賭的就是我了。我爹可不像大伯娘那麼溺愛兒子,我敢去嫖去賭,我爹不拿老大的板子打死我吶。」說完想起來這一年挨的幾回板子,他還哆嗦了一下。
王翰林自回富春,已是掄過幾回板子揍耀祖。耀祖雖是頂著敗家子的名頭,不過吃穿上極是奢侈,手指縫又太鬆了,還真不是那等愛嫖愛賭的人,跟現在的王耀芬比好多了。廳里上了點年紀的族人想到老山長為人也算端方,中了風之後管不了兒子,最有出息的長子就被人引誘去嫖賭,老夫人又這般溺愛,生生把個兒子寵壞了,都不勝唏噓。
老夫人原是想發作二房的,巴不得耀祖受不得激跳出來,搭好了弓才抽出了箭,正畜勢待發,卻被自家兒媳輕輕用小剪把弓弦剪斷,鬱悶的她差點吐血。
玉薇卻是見好就收,看婆婆被她噎住了,她就拿袖子蓋在臉上,又退到人後頭去了。黃氏也聽出來玉薇說話是替二房解圍的,如今已是解了圍,大房又和二房不對付,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就扯扯丈夫的衣袖,輕聲道:「爹爹的病鬧了一夜,娘也一夜不曾合眼。咱們早些回去,你去爹病榻前守著,奴去把娘替下來歇息,可否?」
這個理由光明堂皇,百行孝為先,誰好意思攔兒子回去伺奉害病的爹娘?王耀祖就大聲道:「家裡實是走不開,侄兒明日再來罷。」
幾個遠房堂兄弟紛紛說:「我們在此,原是家中無事可以助忙,這裡人手足夠,二叔既然病著,耀祖哥還當早些回去。」
大夫人的眼刀嗖嗖甩出去上百把,也攔不住親友們和二房親熱。耀祖便理理衣裳,走到靈前打算再磕幾個頭。突然一個婦人扯著兩個孩兒闖進來,徑直撲到靈前,哭喊:「山長老爺,你閃的我們娘仨怎麼活呀!」
這,不是老山長中風那回帶著孩子來認親的胡寡婦?耀祖慢慢兒挪到一邊,卻是不忙著先走了。
胡寡婦生猛的跟見到血腥的鯊魚似的,拖著兩個孩子,還靈活的繞過了六七個王姓族人,直奔老山長的靈前,撞翻了供案兒,甩碎了香爐兒,磨盤大的屁股只一撞,就把大夫人撞到牆邊。她伸出兩隻鋼鐵鑄就的玉手,牢牢釘在床板上,哭喊:「我的老爺哎,你是被不孝子生生氣死的呀。你拋下我們娘仨怎麼活呀。」
滿堂姓王的俱都黑面。若說老山長和這個婦人無瓜葛,大家還真不信。上回大房和二房分家,便是這個寡婦上門去認親鬧的。她老人家鬧了一回,二房一個銅板都不曾取,王家價值幾萬兩的書院就全歸了大房。
這一回老山長直挺挺躺著,不能言語不能動彈,他老人家的風流債,誰能幫他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