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他家英華還是有不會的啊,李知遠小時候調皮,在後宅總挨打,所以他愛在前衙玩耍,他認字學算術都是府衙管錢糧的小吏教的,那個小吏還寫了本天算術的書呢,李知遠覺得自己也算師出名門,對柳家的帳起了好奇心,就問:「怎麼算的?你說給我聽聽。」
英華皺眉,想了半日,才道:「雖然我舅舅說這種機會也只有一次,便是人家學去了照著做,也只能跟著我們的腳步走,但是柳家是下了封口令的。」她這樣一說,邊上站著的幾個管家相互看看,其中一個就對另幾個說:「咱們蘀李姑爺前後巡巡,看看還有哪裡不妥,現拉幾隊人來改。」不相干的人都走了,除了緊跟英華的小海棠和三葉嫂子,只一個三十來歲黃鬍子的管事留下來,夾著一本記事簿,含笑站在一邊。
英華朝那位管事笑一笑,那個管事點點頭,她才道:「知遠哥哥,你看這個五柳鎮,鎮上的人家不是蘀柳家做事的,也是生意和柳家有關係的。雖然是柳家牽頭,其實,可以說柳家是舉滄州之力營造三分之一個新京城。」
英華指點五柳鎮人家,那一家是滄州林家,林家只管供磚,柳家用的大磚小磚方磚花磚,全是他家的。他家是在清涼山開窯燒還是外地買,柳家不問。柳家算好了用量,十日一次發調單給他家。他家舀調單去柳家的船隊車隊開條子,調運到清涼山各工地上去。因為林家只採辦磚一項,他家把全部精力都放在磚上,專門鑽研怎麼燒制又好又便宜的磚,柳家給的價比市價略低可是量大。林家還是很賺的。磚、瓦,房梁門柱諸如此類,蓋一棟房子可以拆出幾十樣,每一樣都有一家甚至幾家專供,總價自然就降下來了。英華只曉得每一樣都是便宜的,但是人家是怎麼弄便宜的,那是各家自己發家致富的秘訣,英華還真不清楚,所以她算不出來。
李知遠聽她這樣說,就曉得這個果然是她算不出來的,他也算不出來。只怕柳家隨便哪一個都算不出來,柳家舅舅估計也不會真細算,大帳面上是賺的就足夠了。
頭頂的紅日移向西邊的群山,風從山裡吹來。五柳鎮上白色炊煙緩緩升起,散落在清涼山各處做工的人跟回巢的鳥兒一樣從四面八方向五柳鎮匯集。英華這幾個月看慣了這樣的景色,拉著李知遠下馬讓走路的人。李知遠看著原本空曠的街道上,先是走過馬隊,再是車隊來來去去,最後是扛著各樣工具的工匠小工們成群結隊湧進鎮,他心裡算一算,就這麼一會功夫,就有三四千人進鎮,滄州柳家,在清涼山有多少人!
英華一路都在忙著和人打招呼,大多數時候喊七舅公十三叔之類的,也會喊幾聲二十九嬸十六姐這樣。男人看到站在她身邊的李知遠,點個頭笑一笑,最多問一句婚期定在哪天。女人們就可怕了,站定腳問李知遠的年紀,問他科舉成績,又問他可有兄弟,聽說他兄弟還小,又問堂兄弟表兄弟,含蓄的表示等結親了嬸嬸上你們家玩去,奔放的就直接問李家親戚有沒有讀書好還沒有婚配的。
李知遠實在招架不住啊,只能閉著嘴傻笑裝柱子。英華招架了幾位,也扛不住了,拉著李知遠落荒而逃,從鎮外繞路回家。
鎮子的邊緣還有幾個宅院在建。想是因為工匠們覺得離住的地方近,想多做活,還沒有下工。工地上人來車往,極是熱鬧。離著那塊有一座小山,那個小山坡上還蹲著兩堆人在看,右邊一堆人英華不認得,左邊一堆裡頭顯眼的就是天長杜十七公子,那廝看著柳家的工地一臉的苦大仇深,他身邊十來個管事模樣的人,臉色也不大好看。右邊那堆的差不多也是一樣的表情。
看到英華身邊的黃鬍子管事,山頭上的兩堆人臉色就更難看了。右邊那一堆帶頭的是個四十多的大鬍子,瞅一瞅走過來的是婷婷玉立的少女,臉上是真下不來,帶著人下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