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知遠和英華到家,坐在他那個後院的小壩子裡乘涼,大松樹底下有風,極是涼快,他們兩口子湊頭著頭,看李家管家搜集來的許家新消息。原來這次光許家的叔伯就來了二十來位,叔伯們有子有孫,再加上他們的親、友,親友的親友,大部分都是拖家帶口來的,而且大部分都還不富裕!
「這是打算讓你表姐養全族的勢頭?」李知遠壞笑,「樹娘的小叔小嬸要想不開了吧。」
英華把記事簿從頭到尾翻一翻,著重看了一下,許才子的寡母娘家兄弟姐妹都是全家上陣,兩位嫂子娘家和妹子夫家也是全家來的,連吃奶的娃娃都帶上了,還捎上了旁系親戚,這是打算在曲池長住了哇。樹娘那樣的清高的人,以後要過的日子,嘿嘿,再加上她小叔小嬸,俗氣和熱鬧都是必需的。英華把手輕輕按在石桌上,站起來看向四周。李家的宅院深深,偶有管家使女走動,但是極是清靜,「知遠哥哥,你們家要不是一回來就打一回臭蟲,現在日子也不好過吧。」
「估計蹲牢里補稅呢。」李知遠冷笑,「我爹從做官就沒回來,一畝田都沒置,為何?就是怕李家偷偷在我爹名下掛田地避稅。富春縣裡,開始查稅了?」
「嗯。已經開始在查了,聽說明日會張榜會布。」英華笑了,「我娘說前幾日知縣親自上門來問我們家在富春有田沒有。我娘把分家文書拿出來給知縣看過,知府蹭了一鼻子的灰走人了。你舅舅家沒偷過稅吧。」
「他們沒機會。」李知遠搖頭笑笑,「十來房人擠一塊都不肯分家,為什麼?窮。好容易曲池的地價貴了,在外府淘換了地,立刻就要分家,就是怕交不起賦稅。」
查稅是從曲池府開始查的,府衙和各縣衙張榜公示,嚴禁託名詭寄避稅各項,要求地主們自檢,若有陳年遺漏,三個月之內補交賦稅既往不咎,三個月之後,歡迎出首和舉報,後面還附有各項獎罰措施,罰的重,基本上是傾家蕩產的罰,獎的也重,把賦稅補交乾淨,剩下的田產,官府和出首或是舉報的人對半分。此舉一出,不只是清涼山下的地主傻了,全曲池府的地主,都驚呆了,江南四省的地主,都不想活了。
告示出的頭一夜,曲池一府三縣算盤聲響徹雲霄,第二天當鋪之類的地方就排起了長龍。老實厚道和不得不老實厚道的地主們聚在茶樓吃茶看笑話的也不少。許才子的族叔把許家親戚帶走了多一半,留下的只有許才子的母兄妹家人,差不多還有七八十口人,柳家的客館立刻就清空了一大半。楊氏舅母使人從五柳鎮來捎信,把柳家暫管的樹娘田產和商鋪的契書和帳都帶來了,讓英華轉交樹娘,同時轉告樹娘:她嫁人了,不能再在柳家住,該上哪上哪去。
英華使個人先和樹娘說知,說要和她辦交接,請她小叔小嬸和婆婆做個證見。待得英華到樹娘的住處,好傢夥,外頭男女老少一堆的人在院子裡看熱鬧,廳里濟濟一堂也是一圈的人頭。英華進去,跟樹娘的小叔小嬸先問個好,又問樹娘的婆婆好。許才子在邊上幫著說了幾句話,樹娘眼圈紅紅的,坐在椅上一動不動。
英華也不理她,叫人把箱子抬上來,開大箱子取小箱子,把那個帶鎖帶封條的小箱子朝樹娘面前一頓,說:「姐姐成親了,舅母和五姨都說不好再幫姐姐管這些,這是十姨走的那年的封條,鑰匙是姐姐收著的,裡頭有什麼姐姐心裡有數。這箱是這些年的帳,一年一本。每年的出息姐姐都清楚,都是按年送到姐姐手裡。管田莊管鋪子的人姐姐都是見過的,若是要留他們使,就留下,若是不留,也隨姐姐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