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父親,我也要代他跟您說一聲,真的對不起。」
聽到楚情離開的腳步聲,段應樓在房裡緩緩睜開雙眸,只是他的眸光仍是冷冷的,不帶一絲溫度。
後來一日李鳳迤來的時候,段應樓沒有背對他,他只是冷冷看著李鳳迤。
也就一年時間,李鳳迤瘦得脫了形,他裹著一層又一層衣袍,渾身上下只露出一雙手和大半張臉,臉上和手上皆是淡淡的疤痕,閉目的神情靜靜的,帶著幾分恭敬,只是病色難掩,低低咳嗽的時候眉宇間不由自主擰了起來,一隻手要揪住胸口的衣裳才行。
他彎腰將膝蓋上的食盒放下,然後朝向房間,忽然就對著段應樓的方向笑了一下,恰好窗戶開著,幾枝桃花也是新換上的,陽光灑進來,照亮了這抹笑容。
恍惚間,段應樓仿佛回到了二十多年前自己決定收留他的那日,那時候十歲瘦弱的他,也是這樣衝著他笑的。
「義父!」
他定定地喚著他,一喚就是多年,只不過時至今日,這個稱呼卻消失在了一年前的少室山上,自那時起,他入了百鬼窟,醒後就沒再這麼喚過。
這孩子向來敏感,又聰明之極,他不喚,是怕自己討厭,對於永遠不會原諒的人,多看一眼都會覺得氣不過,這道理他必定懂,所以他既不喚,每次送了飯說兩句話就走,從不敢稍有停留。
「楚情來過了呀……」這日李鳳迤聞到桃花香,只說了這一句,他這麼說著,就轉動了輪椅,扶著輪子慢慢離開。
段應樓看著李鳳迤瘦削挺直的脊背,聽著他不時隱忍的低咳,漸漸遠去之後,神色也未有改變。
他們之間,或許只能如此,他還能說什麼呢?
一切都成了妄想,本該是復國大業,又豈能有婦人之仁?
所以連自己養大的孩子也不能放過,必須殺死他,可惜他棋差一招,更沒想到那孩子也是鐵了心,他自小就有心疾,依他的心性,做出這樣的事來必定不會好受,可又能如何?他親自養大的孩子,不聽話,那麼剩下的只有懲罰而已。
段應樓解開布包,取了食盒,裡面的飯菜放得工工整整,還很溫熱,段應樓拿起筷子一筷一筷吃著,食之卻無味,想到自己八年來都是這般暗無天日的生活,和今後將要一直持續下去,就更不可能讓自己心軟。
當時之所以要收留他,不過也是看他聰明過人,得以被自己所用罷了,本就沒有別的更多的理由。
而他的確聰明,聰明過了頭,到了自己想瞞都瞞不住的地步,只好下手。
所以說再聰明又如何?不能為自己所用,只有殺之。
哼!
段應樓冷哼一聲,放下只吃了一半的食盒。
腦海中又閃過李鳳迤彎腰將食盒放下的那一幕,和他慢慢轉動輪椅離開的背影。
段應樓看著食盒裡剩下的那些菜,半晌後又夾了一筷,塞到口中。
「桃花都開了。」楚情推著李鳳迤走在桃樹林裡。
「嗯。」李鳳迤微微仰起頭,感受著風中夾雜的桃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