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那婦人倚靠著牆睡不下,陳庚望當即也跟著坐了起來,披著小襖下了床,摸著洋火,輕輕一划,小小的火焰就燃著了那根煤油芯,一手拿著放在長桌上的那張報紙,一手端著亮起的煤油燈走到了床邊,卻沒拖鞋進去,只道,「進去。」
宋慧娟見狀,忙捂著身上的被子往裡挪了挪,讓出了個位子,等人坐上來,又展開了身上的被子蓋在他的腿上,卻不知道他拿著報紙是要作甚,直到人映著面前的燈光一字一句讀了出來,「堅持自己的路——」
「你看會兒就成,」見男人抬頭看她,宋慧娟也只笑著搖了搖頭,把身上的被子都蓋在他身上,自覺挪了進去,把倆人身上最上頭的那床被子掖緊,才對他道,「我躺會兒。」
說罷,人就避開了照亮這張床的煤油燈,拉上了背後的被子。
被留在身後的陳庚望也看不進去了,看著背過身去的婦人,轉頭手中的報紙一探就放到了長桌上,連同手裡的煤油燈也一併吹滅,這間屋子再次恢復成方才黑漆漆的模樣,格外寂靜。
猛然清閒下來的兩人都不好過,宋慧娟夜裡醒的次數更多了,一醒就是個把小時,閉著眼卻睡不下,白天做活兒人也不犯困,身子倒還好,也覺不出累。
只是一進了夜裡,人就清醒的很,一點兒也睡不下,即便睡下了夜裡也總得醒上幾次。
陳庚望沒從鄉里的衛生院尋出個解決的法子,又去了許大夫那兒,拿了幾貼藥回來,宋慧娟一問,他只道,「熬了先吃幾天。」
沒過幾天,陳庚望又重新提了藥回來,宋慧娟覺不出來有什麼不同,喝在嘴裡是一樣的苦。
宋慧娟原本已經定下來的心又被他這接二連三的藥吃得難受起來,夜裡醒來的次數並沒有因此而有所緩解,折騰了兩個來月,面對陳庚望再提回來的藥宋慧娟便不肯接了,她說出了憋在心里的話,「人老了覺就少。」
這話聽得陳庚望一怔,他仔細想了半天,卻沒搜尋出任何有關於此的記憶,上輩子他忙著陳家溝的這些事分不出身,這婦人也忙著給倆兒子帶孩子,倆人一個睡在裡屋,另一個睡在堂屋的小圓木床上,夜裡到底是如何,他早沒印象了。
事實上,上輩子宋慧娟並沒有這毛病,也許真是人老了,又或者是人閒下來了,這是宋慧娟給他的答案,也是給自己的。
去了鄉里的衛生院,陳庚望也跑了五六個先生,宋慧娟這倆月喝的藥比著前半輩子喝的都多,沒一個見效的,何況這些個先生也都說不出個道道來,宋慧娟索性就擱下了。
何況,又臨著陳明守的好日子,宋慧娟不願意這幾間屋子里都是沖鼻子的苦味兒,到時等人回來了難免會問起來,何必惹得幾個孩子在外頭還不放心,連陳明寧宋慧娟也沒說,只道是調理調理身子,可也囑咐她不許給幾個大的講,說來說去還是那一套老話兒,「娘就是調理調理,跟他們說了回頭又得折騰,娘也不好喝藥,又苦又澀的,還讓他們操心,淨是事了。」
陳明寧聽了直點頭,「知了,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