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協察依舊文質彬彬,「漢皇陛下侍佛心誠,此處有法寶,必能護佑諸位不受邪祟侵襲。」贊普突然遇刺,他一時也有點沒章法似的,臉色灰灰的,交代蕃兵盡心守衛貴客,論協察就要走,翁公孺斗膽開口了。
「相臣,那刺客是什麼樣?」
此時民間悄然出現了流言——贊普之死,是因為驅逐苯波教眾的惡行,觸怒了天地神靈,因為他是在空無一人的朝拜堂里窒息而死。論協察揚眉,「刺客混在僧眾里,還沒有查清。」這段時間,因為綠度母轉世,拉康寺是太喧囂了。
翁公孺倒沒有繞彎子:「相臣只疑心漢人,不疑心烏爨人嗎?當日相臣想要徵調五千爨兵,看烏爨王子的臉色,不是很願意啊。」
論協察鷹隼似的目光看向翁公孺,這挑撥離間的伎倆太拙劣,論協察一哂,「使臣盡可回稟漢皇陛下,吾國與回鶻有不共戴天之仇,這一戰,還請陛下對藥羅葛氏務必不要包庇!」論協察振袖而去。
這議和,難了!李靈鈞心裡一沉。
第45章 撥雪尋春(十一)
黑色的靈帳前跪滿了舉袖呼號的蕃官。巫祝戴著高聳的鳥冠,披著斑斕的虎帶,在擊鼓騰躍,數不清的馬牛羊,黑壓壓的男女奴隸,把祭台上擠滿了,這是一場生殉的喜宴。 綠度母的轉世真身並沒有賦予沒廬氏任何起死回生的神力,王太后在一夜之間詭異地衰老了。只有德吉卓瑪肅穆地坐在靈帳里,身後是彩繪的大棺和豪奢的多瑪供,她左手握著贊普生前用過的弓箭,右手拎著男人用的敞口大酒罐。 芒贊一鑽進靈帳,腳步驟然滯重了。德吉的赭面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隆重,紅褐色變成了青黛,顴骨上兩抹黑,像折斷的蝶翅,也像潦草的淚痕。 「卓瑪……」芒贊艱難地蠕動著嘴唇。 德吉把酒罐撂在地上,濃烈的青稞酒氣溢出來。她的袖底亮出雪似的刀刃,那刀尖是對著芒贊,「嘎爾家的芒贊,咱們以後是敵人,不是朋友。」聲音比刀子還冷硬。 芒贊急了,「卓瑪,不是……」 「你以為我是個蠢貨嗎?」德吉猝然打斷,喝了一聲,「出去,這裡不是你能來的地方!」 她變成了盛氣凌人的公主,不再是兩小無猜的玩伴。芒贊的臉又白了一點,他慢慢退後,像個倨傲的貴族那樣,對德吉稍微彎了彎腰,掀簾出去了。 贊普的陵寢在拉日神山下,被積雪覆蓋的一座地宮。人牲是要生祭的,滾燙的血匯成汩汩的河,把地宮前的雪都融化了,多瑪供跟在大棺後頭,流水似的送進陵寢後,貴族們抹了眼淚,接過各自的馬韁。 有人在厚實的察桑下哆嗦了一下,狐疑地看著夢魘般陰沉的天,「冷得古怪。」剛還冒著熱氣的血水,眨眼的功夫,凍成了冰凌柱子,人們悄悄地交頭接耳,「好幾天沒看見太陽,是不是要黑災了?」 「把心放回肚子裡。」大相的一句話,大家都仿佛有了主心骨,各自騎上馬。論協察猛灌了幾大口青稞酒,活動了一下凍僵的手指,臉上露出嘲諷的微笑,「蓮師在雲端里看著呢,什麼災都沒有!」 蓮師早已蹤跡渺渺。老天好像要故意跟論協察作對,夜裡冷得刺骨,早上人們去羊圈和牛棚,發現一多半的牲畜都凍死了,連馬也互相傳染了瘟病,任憑鞭子怎麼抽,鼻…
黑色的靈帳前跪滿了舉袖呼號的蕃官。巫祝戴著高聳的鳥冠,披著斑斕的虎帶,在擊鼓騰躍,數不清的馬牛羊,黑壓壓的男女奴隸,把祭台上擠滿了,這是一場生殉的喜宴。
綠度母的轉世真身並沒有賦予沒廬氏任何起死回生的神力,王太后在一夜之間詭異地衰老了。只有德吉卓瑪肅穆地坐在靈帳里,身後是彩繪的大棺和豪奢的多瑪供,她左手握著贊普生前用過的弓箭,右手拎著男人用的敞口大酒罐。
芒贊一鑽進靈帳,腳步驟然滯重了。德吉的赭面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隆重,紅褐色變成了青黛,顴骨上兩抹黑,像折斷的蝶翅,也像潦草的淚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