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薩上碧雞山了,身邊只跟著兩個小朴哨。
生就是擺夷的貴族女子,又做了雲南王的詔佐許多年,薩薩已經不習慣攀山越嶺了。她慢慢地走山道,織錦的娑羅籠抖動著,像艷麗的孔雀。
正如同白爨的人嫌棄烏爨野蠻,薩薩也看不起施浪人,因為他們骨頭輕,輕易接納了漢人的血。在太和城時,紅雉常夜裡摸進倉舍,把家養的公雞趕跑,和母雞孵出一窩劣性難馴的野雞崽子。薩薩厭惡地罵它們「雜種」。
進了寨柵外,薩薩看見一群娃子們岔開腿,坐在鳳尾竹下吃坨坨肉配苦蕎粑,把短刀長槍橫七豎八地插在地上,簡直是沒有體統。達惹從來不管他們,高興起來,也跟男人似的,穿著撒腳袴,叼著煙杆,端著酒碗。
知道薩薩要來,達惹卻沒有露面,阿米子說,她早起就坐著竹輿去哀牢山了。
薩薩知道,達惹整天跟老畢摩嘀嘀咕咕,在籌劃著名一件要讓烏爨亡國滅族的禍事。
薩薩擦了把汗,望著眼前黑鷹一般盤踞的堡寨,她出了神。
達惹過的是夠自在了,身為一個烏爨貴族女人……如果當年擺夷最美麗的女兒沒有嫁給各羅蘇,而是選中一個本族的小家主,她也能夠在旁若無人地在金麥穗里徜徉,身後跟著幾個平庸但體貼的兒子和女兒。只要她一顰一笑,那個幸運的男人就會發了傻,像條狗一樣聽話。
阿蘇拉則的死,讓她怨恨起各羅蘇了。
薩薩被領進堂屋,見到了蘆席上的阿奼。薩薩把阿奼從頭打量到腳,實在是找不到能挑剔的地方,薩薩是喜歡聰明女人的,可這聰明女人把她的兒子當狗一樣使喚,那就讓人不高興了。她留意到了,阿奼腳上堂而皇之地戴著阿普的銀鐲,薩薩覺得有點刺心。
她臉上擠出笑:「阿奼,你跟阿普結親吧。」
阿奼那表情,說不上很歡喜,還有點警惕,「舅母,你在說什麼啊?」
她和達惹一樣,很會裝腔作勢。
薩薩說:「你和阿普好,大家都看見了,還不結親,是要所有烏爨人看驃信的笑話嗎?」
阿奼推諉起來了:「我阿娘不願意。」
「我們又不是漢人,只要你願意,阿普也願意,那就夠了。」薩薩拉起了阿奼的手,心裡卻想:我以前是真心對她好過的,她卻叫我失望了,如果不是為了阿普,自己何必要忍氣吞聲地來求這個忘恩負義的小女子?
「你舅舅老了,等一結婚,就讓阿普做驃信,你做詔佐,」薩薩矜持地微笑,「到時候你是烏爨最有權勢的女人,我呢,連你一個手指頭都比不上。難道,達惹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嗎?」
阿奼想了想,「到時,還會有別的詔佐嗎?」
「他是國君,難道只能有你一個女人嗎?」薩薩不以為然,「你別傻啦。」
「那我怎麼能算最有權勢的女人?」阿奼輕蔑地笑了,「在施浪,我阿娘的一切,都是我的,去了太和城,我就什麼都沒有了,只有一個詔佐的名頭。」她反而來質問薩薩,「舅母,你喜歡做詔佐嗎?把自己的一輩子都交給舅舅,而他明明還有別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