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普篤慕上瞭望樓,看見阿奼坐在城垛上,兩隻腳在夜色里晃蕩著,她坐得很穩當。
尹節被守兵簇擁著,往城裡走。從阿普的表情里猜出了事情的端倪,他扭頭望過來,神色很陰鬱。
阿奼瞪著尹節,冷哼一聲。
阿普小心地坐在旁邊,不錯眼地盯著阿奼的側臉。這聲不屑的哼聲讓阿普不覺鬆了口氣——冷若冰霜、一言不發的阿奼,終於有了點動靜。
阿普斟酌著,慢慢說:「阿奼,當初我從彌臣回來的路上,知道阿蘇死了,我好像做夢一樣。可後來我想明白了,阿蘇的心裡並沒有我這個兄弟,他離開烏爨的時候,就已經把我和阿達、阿母拋棄了。他不想要活在這個世上。」他看向阿奼,是寬慰,但也直白得冷酷,「姑姑心裡只有姑父,這些年,你沒有她,也過得很好……」
阿奼憤怒地打斷了他,「你胡說什麼?阿蘇是個沒用的男人,才會自尋死路,我阿娘不會,她想盡辦法都會活著。」心底的彷徨一瞬間消散了,她眼神一亮,「我阿娘沒有死,這是蜀王的詭計。 」
阿普立即懂了, 「你要去益州打聽姑姑的下落?」他把阿奼的手腕抓住了,「別去,那裡到處都是蜀王的人。」阿普的臉色霎時難看了。他有點後悔把這個消息告訴阿奼,興許蜀王正等著她自投羅網呢。
阿奼從垛口上輕快地跳下來,趁勢把阿普的手也甩開了。「蜀王盼著烏爨內訌,殺了我阿娘,對他有什麼好處?他不會下這個手。」她思忖著,更堅定了,「我不會自投羅網,我要看看他葫蘆里賣的什麼藥——咱們等著瞧!」
「說的對,你跟我先回太和城。」
阿奼冷冷地看著阿普。兩個人間,有了種涇渭分明的味道。「弄棟反叛,用阿娘的命來抵了。朝廷要息事寧人,怎麼會一點好處都不給舅舅?」她太精明了,抬起月色下灼灼的一雙眼,微笑道:「 恩威並施,分而治之,這不是漢人最愛的把戲嗎?順水推舟,舅舅也不差。」
阿普沉默了一會,看著她,「皇帝要封我做雲南王,大鬼主。」
猜到了,阿奼輕蔑地別過臉,「果然。」
阿普握緊了手裡的刀,「你放心吧,如果漢人真的敢來傳旨,我就殺了他,替姑姑報仇。」
阿奼退後一步,「我阿娘沒有死——就算要報仇,」她的眉頭狠狠一擰,「也不用你!」她一轉身,跑下瞭望樓,風把銀流蘇吹得叮叮響。
皇甫佶下了馬,仰頭看著巍峨的太和城,還有城頭鐫刻的漢字橫匾。
西南一帶的彌臣諸蠻酋都被收復,各羅蘇的氣勢更煊赫了。
洱海壩子上的群山綠了,洱海上水汽淼淼,紅雉停在青琉璃瓦上。
比起波濤暗涌的漢庭,這裡平靜得不像人世間。
皇甫佶一行人被領進王府的正廳,各羅蘇沒有像以前那樣殷勤地迎出來。他盤腿坐在榻上,指了指被褥子蓋著的膝蓋,「腿壞了,不能下跪,天使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