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聿城按照地點找到病房的時候, 病房裡的老人正好剛用完午後的藥物,正要打算睡下。
風塵僕僕的年輕人被領進病房,正要躺下的老人又生生按住陪護的動作,又給坐正靠在病床邊。
那雙蒼老渾濁的雙眸死死地看著病房門口的方向,乾涸的唇張了張,似乎想發出什麼聲音,但由於過於激動,只溢出支支吾吾的聲調。
站在門邊的傅聿城也止住了腳步,立於門口情緒莫名。
四年沒見,記憶里總是掛著虛偽笑容的老者原來在不知不覺的時光里,已經被歲月打磨成這般模樣。
誰能想到,曾經在商場上揮斥方遒,坐於首座巍然不動的笑面虎如今是這般。
蒼老,無力,瘦弱不堪……
傅聿城想過無數次他們再見面的場景。
有想過自己直接出席他的葬禮,對著他的遺照陰陽怪氣;
想過他依舊老態龍鍾,以長輩的姿態再繼續訓斥自己;
甚至想過他自己比這老頭先走一步,是他站在自己的黑白照跟前說著自己沒用,表示他從來就沒有教過自己。
獨獨沒有料想過如今這般場景。
從前只覺得歲月悠悠,好像一輩子肆意過去也沒有什麼要緊的。
但如今,只覺得時光無比殘酷。
原來它可以把一個巨人,蹉跎成這樣。
皮包骨頭,莫過於此。
大抵是他在門口站得久了,病房裡的陪護開了口:「是來探望病人的嗎?坐下來說吧,但是不要和病人聊太久,剛吃了藥,得睡一覺休息的,最多半個小時。」
老爺子見了人這樣激動,自己肯定也是睡不著的。
不如遷就讓人聊一聊, 等情緒緩和之後再好好休息。
病床上的老人聽了這話,抬了抬手指向床邊的椅子,含糊不清地道:「……坐、坐吧。」
老爺子是一年前在帝都的老宅後花園摔了一跤,送進醫院說是腦梗中風,救回來後說話就有些不利索了,連走路都需要坐著輪椅,手指也舒展不開。
傅聿城雙眸複雜地邁步走進病房,拉開椅子端端正正地坐下。
他似乎也不知曉開口說些什麼,一雙黑眸只瞧著這位親手把自己養大的老者,一時之間眼底情緒莫名。
老爺子倒是情緒緩和了許多。
蒼老的目光在他身上掃視了一圈之後,咧嘴笑了笑,面上浮現幾分和藹慈祥。
「瞧著比從前穩重很多,看來這四年在外面長大了很多。怎麼樣,現在過得如何?」
老者說話很慢,吐詞還有些需要費力才能聽清,十分用力。
但也是這種用力,可以看出他是想將言辭說得清楚,好讓對方不那麼費力地聽清。
傅聿城喉結滾了滾,垂下眼帘,「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