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沒有小脾氣,大夫人何時發過小脾氣?二夫人倒是不受拘束。都說二夫人委屈,我怎麼覺得大夫人更心酸?」
這話不知怎麼傳出來,又通過程三娘傳到了顏心耳朵里。
顏心細細品了這些官太太的議論,心裡澀得厲害。
她替夫人難過。
難過,是因為無能為力。從家破人亡開始,夫人的命運就註定沒得選擇,奔到今日這個結果,居然是最好的。
哪怕最好,也叫顏心心口發疼。
夫人卻似乎不計較、不自哀。
她跟顏心說過,當時在黃河渡口,她抱著盛遠山,只一個念頭:「活下去,活得有尊嚴。」
三十年了,夫人不忘初心。
她的目標明確、堅定而唯一。
她可以拋去外物,只求自己和弟弟有尊嚴活下去。
——前世舅舅去世,心寬的夫人病了半年,她的信仰塌了半邊。
三十年裡,她愛過,也被愛過;她經歷了風雨,也享受了榮光。最開始的理想,似乎變得可有可無時,夫人卻永遠牢記。
顏心可以想像,哪怕到了如今,夫人還是會做夢,夢到渾濁洶湧的黃河水。
一個不慎,那水就淹沒了她和年幼的弟弟。
這隻恐懼的惡獸,幾十年如一日盤踞在夫人的心底,時不時在午夜夢裡吞噬她,讓她一身冷汗驚醒。
沒人安撫她、支撐她,讓她的恐懼消散。
兒子和弟弟,在她心中始終都是孩子,他們更需要她,而不是她去依賴他們。
「等大太太章氏死了,我活著的初心是什麼?」顏心自問。
最大的遺憾,還有中醫的凋落。
她能救中醫嗎?
顏心這段日子每天都去督軍府。或幫襯夫人做點事,或跟她說幾句話,替她捏捏肩膀。
夫人臉上沒太多的笑容,卻也沒憂愁,只是一直忙著準備盛柔貞的陪嫁。
上次顏心和程三娘去看的那家跑馬場,夫人買了下來,算做盛柔貞的陪嫁之一——和上輩子一樣。
「夫人,這是年禮的單子。」大管事把一個帳本遞給夫人。
夫人想了想,對大管事說:「你去把前面五年年禮的帳本翻出來。」
大管事去拿了,很快拿了過來。
夫人給了顏心:「珠珠兒,你拿著去對一下,幫我看看今年的禮單是否恰當。哪裡不懂,都來問我。我這邊事情太多了,這項實在管不過來。」
大管事看了顏心,態度立馬更殷勤了。
少夫人還沒過門,已經在幫襯著夫人持家了,可見夫人對她的器重與喜歡。
而這位少夫人,帳本可以隨便翻,不用細看、不用拿算盤,就知道問題在哪裡,大管事對她很敬畏。
「好,我先看看,明早給您。」顏心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