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是雨水,或是血水,時清時濁沖刷著我的劍鋒,她的身影也隨之模糊扭曲。
不知何時,雨浸透她的衣襟,滑出那一顆藏在懷裡的桃鈴,又被水流裹挾著,停靠在我的劍脊上。
……仙桃生根,我變回人身。
我靠近,跪在她的身旁。
我……我看著她……
看著這個,把我從殺戮里拯救出來,賜予我愛念與人性的女孩……
帶著我親手割開的一痕血壑,躺在雨滴飛濺、骯髒斑駁的泥窪里……
永遠也回不來了。
……痛嗎?
也許罷。
只是,我什麼也感覺不到。
我呆若木雞地跪在那兒,跪了不知有多久。
我看到她的唇角沾了泥點,於是抬起指腹,輕輕將其抹去。
袖子一晃,什麼東西掉了出來。
……是那一朵早已枯萎了的、至死也沒能送出去的荼蘼花。
花沾了血,又染了泥。
我小心翼翼撿起,移近她的鬢髮。
她的青絲鬆散了,簪了又掉,掉了又簪,反反覆覆數十次,花枝還是搖搖晃晃地飄下來。
我不知要到何時,才能逼迫自己相信——
這枝荼蘼花……
已經永遠都簪不上去了。
小滿。
……對不起。
天晴了。
我想,她一輩子都想為家人復仇,如今一定也想和家人團聚。
我聽聞謝家陵寢的所在,於是抱她來到懷璧山。
我在碑前補上她的名字,為她添了棺槨,把她和家人葬到一處。
我在墓里栽下仙桃,以便生養花木。我種下一叢叢的荼蘼花,四季輪轉,開個不盡。我總要摘下最好看的花束,不間斷地供在她的棺前。
我想永遠留在這裡,為她守墓。
可我……
可我又想不通。
過往的數百年,我總會照見越來越多,懂得越來越多。
可現在,我好像什麼都不懂了。
我不懂為什麼,我們的命途每一次都要在荒唐的血雨里擦肩錯過。
我不懂為什麼,明明是她將我拉出了殺伐嗜血的深淵,可我又親手將她推了進去,眼睜睜看著她越墮越深,最終摔成了粉身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