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狐輕輕一點頭,但又托起那顆桃鈴,語重心長說起另一番話。
「濟世救人,那是阿夭的教義。
「然則眾生千面,各有因緣。一個人有一個人的活法,一段緣有一段緣的起滅。
「比起濟世救人,我更希望你,無愧於心。」
蕭凰心尖一震,想道白狐真不愧是仙家前輩,不過才相識幾面,便憑藉寥寥數語,將自己的半生心境指點得如此透徹。
敬慕之心油然而生,她揚起頭,鄭重允諾了一聲「是」。
紅絲一展,由白狐親手系在蕭凰的頸後。桃鈴輕盈地垂下來,點綴在她的胸前。
鈴鐺拂過微風與月色,輕靈作響,熠熠生輝。
第118章 出塞(五)
塞北。
四周襲來癢絲絲的觸感,將花不二的魂識喚醒了一二分。
她睜不開眼睛,但感到身軀臥在乾燥且溫熱的絨毛里,鼻尖還縈繞著一絲古樸的淡香。
昏昏沉沉中,她竟在想——原來魂飛魄散是這樣舒服麼。
……直到不知從哪兒伸來一雙手,輕輕解開了她的衣帶。
她這才恍然想起,自己被一個過路的賤人救下來,眼下還沒死成呢。
「狗東西直娘賊,這又是幹什麼!」花不二感到那人抽走她的衣帶,扒開她的衣襟,脫光了上衣,又開始剝除她的裙裳……放在平時,只有她扒光別人的份兒,何曾教一個陌生人這樣放肆過?她心眼裡怒火燒起三千丈,怎奈傷勢太重,魂身動彈不得,眼皮子沉甸甸都比山都沉,除了在心裡破口大罵,她什麼都做不了。
「媽的,這狗東西到底是男是女,該不會要揩姑奶奶的油罷?」她罵罵咧咧地越發擔憂,但仔細一感知,只覺得那人的舉止十分輕柔小心,脫衣之時,指尖總隔著那一層布料,倒似在有意避讓自己的肌膚。雖不解為何如此,但顯然絕非登徒無賴之流,遂勉強寬下心來。
衣裳脫乾淨了,她又覺出心口覆上一層清涼,隱隱嗅到一股藥香,原來那人正在給自己的創口上藥。
「嘿,這人腦漿子生了蛆啦。治人的藥,治鬼能有個鳥用?」惱怒才消了些,她又在心裡嘲笑起來。可笑歸笑,卻也不知這藥有什麼靈效,一敷在身上,倒真覺得痛楚減輕了不少,魂識也越發清醒了幾分。
等心口敷好了藥,又被紮緊了幾道布條,還附帶遮上一層毛毯被褥。之後,花不二便再也覺不出那人的動作了。心頭的好奇卻越發強烈,真想看看這多管閒事的「狗東西」是怎麼一副模樣。心神翻覆間,狐狸眼緩緩睜開,便從床上醒了過來。
第一眼看到的,是氈房頂頭掀開的天窗。柔白的炊煙正從窗口飄出去,朦朧了幽然閃爍的繁星。
第二眼再看身周,底下是駱駝毛的毯子,還繡了五色的牛鼻紋樣。蓋的是一張貂鼠皮的毛毯,油光水滑的燈草灰色。兩塊毛毯都又軟又厚,睡在裡頭跟火爐子一樣。
第三眼,她才看向氈房的中央。臨著天窗底下,是火撐子架著一口鐵鍋,鍋里熱騰騰的不知在熬煮些什麼。